青石台上，敗者踉蹌倒地，勝者收劍而立，周遭圍觀者的喝彩聲與惋惜聲方才湧起，翁皓勳卻無暇顧及這喧囂。
腳下傳來一陣細微卻愈發清晰的震動，是老牛忽然刨了刨蹄子，鼻息陡然粗重，他心頭一緊，趕忙翻身下牛，刻意壓低了聲音，將方才台上瞥見的細節細細描述了一遍。
這青石台本就是人聚集的地方，此刻人潮湧動，一人一牛湊在一處竊竊私語的模樣本就紮眼，立刻引來了旁側幾位江湖客的注意。
其中一個敞著衣襟、腰間掛著酒葫蘆的壯漢先是挑眉打量，隨即拍著大腿哈哈大笑起來，聲音洪亮得蓋過了周遭的議論。
“老兄倒是雅興！帶一頭老牛來看比鬥，難不成還真要把這勝負結果說給它聽？”
壯漢身旁的幾人也跟著哄笑，眼神裡滿是戲謔，隻當這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癡人。
麵對旁人的說笑，翁皓勳眉頭微蹙，卻並未辯解半句，對周遭的戲謔充耳不聞。
他說完所有細節後，便垂眸盯著老牛，雙手微微攥緊，靜待它的反應。
老牛頓了頓，緩緩抬起頭，渾濁的牛眼掃過喧鬨的人群，又落回翁皓勳身上，喉頭發出一聲低沉的哞鳴，那道隻有翁皓勳能聽見的蒼老聲音，便再度清晰地鑽入他耳畔。
“也沒什麼特殊的，可老牛我分明感受到了……”
翁皓勳聞言心頭一沉，下意識掃視四周，隻見人群依舊喧鬨，喝彩與閒談交織成一片嘈雜，根本看不出半點異常。
他抿了抿唇，低聲思忖：“可這裡人數不少，方才那轉瞬即逝的波動，也不過是從青石台側傳來，說不定隻是靠近台邊的人不小心觸動了什麼，未必與台上兩人有關。”
他話音剛落，身側的老黃牛忽然甩了甩尾巴，渾濁的牛眼看向他，那道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小子，皇城距離這裡有多遠？這個時候，皇城內外的人多不多？”
翁皓勳沒料到青牛會突然問起皇城的情況，愣了一瞬，隨即抬手望了望天邊的日頭，又低頭略作思索，才壓低聲音回應道。
“算不得太遠，出了這片鬨市，往東北方向走快些，也不過一兩刻鐘的路程。”
“倒是這個時候，皇城內活動的宮女侍衛、內官仆人不少，就算你真能隱匿氣息，咱倆這一人一牛的組合本就紮眼，這麼大的目標，怕是避無可避。”
他一邊說，一邊警惕地瞥了眼身旁路過的兩個江湖客，見對方並未留意自己，才鬆了口氣。
沒有青牛那般傳音的手段，言語間隻能刻意模糊字眼，生怕泄露了青牛的異常。
青牛自然聽出了他話語裡的顧忌，也瞧出了他眉宇間的警惕，緩緩晃了晃腦袋，打了個響鼻：“那也好，咱們就先在這兒等等看，等日頭西斜，皇城人流漸少，再動身過去不遲。”
如此一來，倒是便宜了翁皓勳。
往昔在京都城，他身為武威王世子，何等張揚。
無論行至朱雀大街的酒肆，還是曲江池的宴集，但凡身影所至，必引一陣騷動。
眾人或垂首避讓，或竊竊私語，目光儘數黏在他身上，那熱鬨皆是因他而起，藏著幾分敬畏，幾分好奇，滿分直言不諱的非議。
可今日不同，他隱在人群之中，竟能光明正大地瞧著彆人的熱鬨，心中暗覺新鮮。
更妙的是，場中不少麵孔瞧著眼熟，皆是往日在京都有過交集的人物。
這些人，或多或少都被他招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