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鉛塊,沉悶得讓人胸口發緊。
審訊工作進行到這裡,桌麵上的筆錄紙已經積起了厚厚的一摞,邊緣因反複翻閱而微微卷起,趙天剛大部分的犯罪細節都已袒露在陽光之下,但籠罩在這起案件上的陰霾卻絲毫沒有散去。
誰也想不到,98年那起轟動全國的公交車失蹤案,那起讓無數家庭破碎、讓辦案人員輾轉難眠的懸案,幕後真正的操盤手,竟然是那個在公開履曆裡永遠清正廉潔的張廣元。
雖然這答案令人震驚,但仔細回想張廣元那些年平步青雲的仕途,那些看似巧合的資源傾斜,又隱隱覺得一切早有伏筆,在情理之中。
這時,一直沉默地翻閱著卷宗的趙隊長終於抬起了頭,他目光緊緊鎖定著趙天剛問道:“你們為了幫張廣元鋪就這條血腥的仕途,前前後後忙活了這麼多年,冒著掉腦袋的風險,他到底給了你們什麼好處?”
“好處?當然少不了,98年製造那起公交車失蹤案,張廣元當場就給了五百萬讓我們兄弟幾個平分,05年把那輛藏著秘密的公交車和屍體轉移到黑蒙山,他又追加了一千萬,這些錢我一分沒留,全分給弟兄們了。”
說這話時,他的眼神飄向了窗外,仿佛看到了當年分贓時眾人貪婪的嘴臉。
聞言,趙隊長頓時一愣。
他從事刑偵工作三十多年,經手的大案要案不計其數,但聽到這樣的數字還是忍不住心頭一震。
他眉頭緊皺,隻是緊緊盯著趙天剛:“他一個月基本工資隻有四千多,哪裡來的這麼多錢?”
聽到這話,趙天剛突然“嗤”地一聲笑了出來,那笑聲尖銳刺耳,在空曠的審訊室裡回蕩,帶著濃濃的不屑與狂妄。
他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趙隊長,像是在看一個不懂行的門外漢。
“這位隊長,你的職位也不低了,怎麼會問出這問題?張廣元他的基本工資在當時的確隻有四千多,但‘不基本’的那些收入,一年下來就得有上千萬!再說了,這一千萬在當時根本不算什麼,張廣元要是能再往上爬一步,我們這幫人這輩子都不用愁了。有那麼大的保護傘在後麵撐著,試問一千萬算多嗎?到時候他隨便給我個項目,幾個億不就來了?”
說到這裡,趙天剛突然長歎了一口氣:“可惜啊!天不遂人願,第二年張廣元就得了和我妻子一樣的癌症去世了,不然我趙天剛現在絕對是這城裡最大的房地產商人,跺跺腳整個行業都得抖三抖!”
“有句話叫什麼來著?人算不如天算!張廣元一輩子機關算儘,把所有人都玩弄於股掌之間,最終卻敵不過老天爺的安排,這大概就是我們的報應吧!”
他喃喃自語著,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上的白熾燈,燈光在他渾濁的瞳孔裡投下一點慘白的光暈,像極了他破滅的美夢。
見到趙天剛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葉默輕輕搖了搖頭,心裡五味雜陳。
他從事刑偵工作多年,見過太多因貪念而墜入深淵的人,卻很少見到像趙天剛這樣,到了此刻還在幻想著未曾得到的榮華富貴的人。
他心裡清楚,趙天剛說的並非虛言,如果張廣元還活著,憑借他手中的權力和人脈,趙天剛如今恐怕真的能在商界呼風喚雨。
權力上有張廣元保駕護航,公司裡有秦思明這樣的得力乾將打理,就算他犯下天大的罪過,也會有人替他擺平。
可這一切都隨著張廣元的死化為了泡影,隻剩下冰冷的鐵窗和無儘的悔恨在等著他。
就在這時,一個疑問突然像閃電般劃過葉默的腦海。他眉頭瞬間緊鎖,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傾了傾,目光銳利地看向趙天剛問道:“張廣元死的時候已經是位高權重的官員了,就算得了癌症,也能享受到全國最好的醫療資源,怎麼會短短一年時間都不到就死了?這不合常理。我見過太多權貴階層為了續命不惜一切代價,張廣元沒理由坐以待斃。所以,張廣元到底是什麼時候查出來癌症的?”
趙天剛聞言愣了一下,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苦笑著搖了搖頭:“06年年初查出來的。”
“年初查出癌症,不到六月份就死了?這不對吧?!”葉默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分,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再次問道,“他每年都享受最好的醫療待遇,每年四月份都會體檢,如果真有癌症,早就該在早期或者中期查出來了。隻要積極治療,怎麼也能活四五年,運氣好的話甚至能活十來年!”
聞言,趙天剛緩緩低下頭,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手指無意識地互相摩挲著,聲音低沉而沙啞的道:“他的病和我妻子的一模一樣,估計是遺傳基因有問題。而且他那個人一輩子醉心於權力鬥爭,連每年的體檢都懶得去參加,直到身體實出了問題才去醫院檢查,結果一查就是癌症中晚期,醫生說已經沒得治了。”
說到這裡,他突然頓住了,肩膀微微聳動了一下,“我妻子也是這樣,等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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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悲傷,那是對逝去親人的愧疚,還是對自己命運的哀歎,恐怕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就算是中晚期,積極治療也能延長四五年壽命,絕不可能當年就死了!”葉默窮追不舍,直覺告訴他這裡麵一定有問題,這其中肯定有蹊蹺。”
葉默這句話出來,審訊室裡的氣氛再次緊張起來,趙隊長和鄭孟俊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緊緊盯著趙天剛,等待著他的回答。
趙天剛緩緩抬起頭,臉上布滿了疲憊與無奈,眼神裡還帶著一絲對張廣元的複雜情緒:“張廣元這個人天生就不服輸,一輩子都在與人鬥、與官鬥,把權力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最後卻沒能鬥過老天爺。知道檢查結果後,他就徹底自暴自棄了,拒絕化療,拒絕配合醫生治療,甚至把送來的藥都扔了,病情惡化得特彆快,沒多久就死了。”
他說這話時,眼神有些飄忽,仿佛又看到了張廣元在病床上那副絕望又倔強的模樣。
聽到這裡,葉默默默點了點頭,心裡的疑慮稍稍減輕了些。
他見過太多這樣的癌症患者,心態往往比病情本身更能決定生存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