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趙隊長忙完了手裡的工作,這才準備審訊趙林山。
此時的審訊室裡的白熾燈散發著冷硬的光,將趙林山那張布滿褶皺的臉照得毫無血色。
他佝僂著背坐在特製的審訊椅上,手銬與金屬椅腿碰撞時發出細碎的聲響,在這過分安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刺耳。
葉默來到審訊室外麵,隔著單向玻璃看著裡麵的動靜,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沿的冰涼,心裡清楚這場審訊不過是在驗證早已浮現的真相。
審訊室裡,趙林山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顫抖,卻還是清晰地承認了自己參與公交車失蹤案的事實。
“我……我就是跟著張廣元做事的。”他吞了口唾沫,喉結在鬆弛的皮膚下滾動,“那時候覺得他能罩著我們,誰知道……”話語戛然而止,他猛地低下頭,額前花白的頭發垂下來遮住眼睛,可緊握成拳的手背上暴起的青筋,還是泄露了內心的慌亂。
“誰知道他那麼快就死了!”
負責審訊的年輕警員將一杯溫水推到他麵前,聲音儘量放平緩:“趙林山,把作案動機和過程說清楚。”
趙林山抬起頭,眼神渙散地盯著那杯水,像是透過水麵看到了十多年前的場景。
“趙天剛對我們說,我們乾的也得乾,不乾也得乾,張廣元已經下了死命令,我們要是不照做,隻有死路一條,可一旦做成功了,我們這輩子都吃喝無憂了,到時候張廣元成功翻身,就成了我們最大的後台。那時候在整個川渝地區,我們就可以橫著走了……但是,我們卻要親手殺死八個人,那可是八條命啊,我在這之前,雖然跟著趙天剛混,但我從來就沒殺過人……”說到這裡,他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仿佛要把積壓在肺裡二十多年的愧疚全都咳出來。
記錄員飛快地敲擊著鍵盤,將這些與趙天剛供述高度重合的細節一一記錄在案。
葉默站在玻璃外,眉頭微蹙。
這兩份口供就像複刻的模板,各種細節都分毫不差。
他轉身走向走廊,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麵上發出清脆的回響,心裡卻有種說不出的滯澀感。
因為,這口供太完美的吻合,有時候反而更讓人不安。
回到辦公室,葉默將三份口供攤在桌麵上逐字比對。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紙頁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些重疊的字句在光影裡忽明忽暗。
他指尖劃過“張廣元”的名字,這個始終隻存在於供詞中的主謀,就像籠罩在案件上的一層薄霧,讓本該清晰的真相始終隔著點什麼。
“基本可以定論了。”身旁的老刑警老李端著搪瓷杯感慨道,杯沿的茶漬圈見證了他幾十年的從警生涯,“找到當年被調離的人核實清楚,這案子就算徹底了了。”
葉默沒有接話,隻是將目光移向窗外。
樓下的香樟樹影婆娑,十多年前那輛消失的公交車,莫非僅僅就隻是張廣元上位的犧牲品?
這其中會不會還有一些線索,也像這樹影一樣,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留下過痕跡?
他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決定先按程序推進,讓隊員們立刻聯係林業局和收費站的相關人員。
下午三點,葉默趴在辦公桌上小憩。
淺灰色的襯衫被陽光曬得有些發燙,桌上的案卷散發著陳舊紙張特有的油墨味,這些熟悉的氣息讓他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
迷迷糊糊間,手機鈴聲突然炸響,他猛地驚醒,抓起手機時還帶著幾分睡眼惺忪。
看到屏幕上“鄭孟俊”三個字,他瞬間清醒過來,指尖劃過接聽鍵。
“喂,阿俊。”他的聲音還有點沙啞,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
“葉隊,許大茂的屍體找到了!”鄭孟俊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抑製不住的興奮,還有野外奔波後的喘息,“趙天剛帶著我們來到現場,經過了幾個小時的挖掘,真的找到了許大茂的屍體!”
聞言,葉默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一半,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了兩下:“好,辛苦你了。我這邊審完了沈東華和趙林山,口供和趙天剛一致。”
“這麼說,公交車失蹤案真的能結案了?”鄭孟俊的聲音裡滿是釋然,葉默仿佛能看到他在電話那頭舒展眉頭的樣子。
“差不多。”葉默望向窗外,陽光正好落在對麵辦公樓的玻璃幕牆上,折射出刺眼的光,“等找到林業局和收費站那幾個人核實清楚,就可以徹底收尾了。”
“太好了!”鄭孟俊的聲音頓了頓,“法醫正在做詳細屍檢,我大概四點回隊裡。”
“回來後開個會,我有新任務安排。”葉默掛斷電話,靠在椅背上長長舒了口氣。
陽光穿過紗窗落在他臉上,暖洋洋的,可心裡那點莫名的滯澀感,卻絲毫沒有減退。
四點十五分,鄭孟俊推開了支隊辦公室的門。
他身上還帶著野外的泥土氣息,深藍色的警服褲腳沾著草屑,黝黑的臉上滿是疲憊,眼角的細紋裡還嵌著點灰塵,可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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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徑直走到葉默辦公桌前,將一份現場勘查記錄放在桌上:“葉隊,現場照片和初步報告都在這裡,許大茂的屍體被埋在兩米多深的土裡,身上還纏著當年的麻繩。”
葉默快速翻看著照片,指尖在一張土壤痕跡特寫處停住:“有沒有找到作案工具?”
“找到了,一把扳手!”鄭孟俊拉開椅子坐下,端起葉默桌上的涼白開一飲而儘,“趙天剛指認現場的時候,內心很平靜。”
葉默點了點頭,拿起內線電話撥通了過去:“通知專案組,五分鐘後開會。”
會議室裡很快坐滿了人。
老式空調發出嗡嗡的運轉聲,將窗外的蟬鳴隔絕在外。
桌麵上散落著咖啡杯和泡麵桶,角落裡的垃圾桶堆滿了揉成團的草稿紙,這些細節都在訴說著連日來的奔波。
專案組成員們大多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可當目光掃過牆上那張標記著案件進展的白板時,每個人眼裡都透著即將功成的興奮。
“都說說吧,外圍調查有什麼新進展。”葉默靠在椅背上,目光緩緩掃過眾人。
負責外圍調查的小李立刻直起身子,他麵前的筆記本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紙頁邊緣都被翻得起了毛邊。
“葉隊,我們排查了林業局當年的人事檔案,”他清了清嗓子,聲音帶著點沙啞,“被張廣元調離的三位工作人員,其中兩位已經退休回了老家,一位在山東,一位在河南,我們已經聯係當地警方協助找人了。”
他頓了頓,指尖在筆記本上劃過:“還有一位叫王建軍的,五年前搬去了鄰市的女兒家,我們昨天聯係上他女兒了,說他前段時間中風住院,現在還在康複期,暫時不方便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