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剛落，張書之突然一拍腦門：“我想起來了！半年前朝堂上出過一樁大事！有個叫李嵩的侍郎，不知從哪裡攀附上了一位半聖，把人供養在家中，仗著半聖撐腰處處針對許少聰，連許少聰推行均田令的奏疏，都被他扣下三次。”
“後來這李嵩更過分，見明著鬥不過許少聰，竟轉頭去為難他父親許衛尉，誣陷許衛尉在軍需裡摻假，要抄許家的家。”
張書之語速飛快，“可就在他帶人去許府拿人的前一夜，李府上下三十餘口全沒了聲息，連那位被供養的半聖都蹤跡全無，第二天官府去查，隻看到滿院凝固的血痕，連個活口都沒留下。”
“這事我有印象，當年還是我奉旨去查的。”
張文隆接口道，玉色道韻在眼底凝成回憶的光影，“現場沒有打鬥痕跡，卻殘留著極淡的文道威壓，我當時以為是半聖內訌，直到在李嵩書房找到了這個。”
他抬手虛凝，半聖才氣化作一枚玉佩的虛影，“這是那位散修半聖的儲物玉佩，裡麵裝著他畢生珍藏的十幾件文豪墨寶，還有一件能擋亞聖全力一擊的半聖至寶，若他隻是離開，絕不會把這種至寶留下，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已經隕落了。”
“隕落得悄無聲息，連半聖至寶都沒能帶走。”張老丞相終於緩過勁來，枯瘦的手指摩挲著桌沿的酒漬，語氣滿是後怕與了然，“當年所有人都猜是許家請了頂尖殺手，現在想來，哪有什麼殺手，分明是亞聖出手，李嵩動到許少聰家人頭上，是觸了離歌姑娘的底線啊。”
膳廳內再次陷入寂靜，隻有窗外風雪卷過梅枝的輕響。
張文隆望著詞宋，語氣裡滿是敬畏：“亞聖坐鎮許府，許少聰這禦史之位，怕是比我們丞相府還穩當。”
詞宋指尖琉璃金才氣輕輕一轉，將杯沿的酒漬旋成細碎的光蝶，撲棱著翅膀消散在空氣中，語氣裡藏著舊友才懂的調侃：“許少聰那小子雖褪去紈絝皮相，入了朝堂練出幾分沉穩，但終歸隻是尋常文人，跟離歌姑娘的亞聖境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他指尖摩挲著杯壁，眼底漾起暖光，想起當年醉仙樓裡，許少聰看離歌姑娘那副“癡迷”模樣，“我早瞧出他倆眼波裡的心意，卻沒料到這混小子敢這般張揚，直接把人以主母身份亮出來，若不是離歌姑娘默許，以她的性子，豈會輕易出來接待那些趨炎附勢的官員？”
“這有何難？”
張書之笑道：“明日你乾脆順道拐去許府，見見他不就好了。他前幾日還在朝堂上跟我抱怨，說好久沒見你了，念叨你這位小狂生快念出繭子了。”
“如此正好。”
詞宋含笑頷首。
此時窗外的風雪已斂，唯有簷角的冰棱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張老丞相攥著他的手腕再三挽留，詞宋盛情難卻，便應下在府中留宿一夜。
次日清晨，雪後初晴的陽光漫過丞相府的飛簷，將青石板上的殘雪曬得晶瑩透亮，雪水順著瓦當滴落，在地麵砸出細碎的銀花。
詞宋一身月白儒衫立於府門前，烏木馬車的車簾已被仆從掀開，車廂內壁嵌著的暖玉正散著溫潤的光。
他笑著擺了擺手，“許久未逛中州城，正好步行過去，權當活動筋骨。”
張書之三人送至門口，向詞宋告彆。
詞宋頷首致謝，轉身踏在薄雪上，靴底踩出“咯吱”的輕響，琉璃金才氣在足底凝成薄薄一層光墊，竟沒讓雪水沾濕袍角，身影漸漸融入晨光裡的街巷。
街上早已恢複了往日的熱鬨。挑著擔子的小販沿街吆喝，嗓子裡的熱氣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霜。
包子鋪剛掀開蒸籠，白霧裹著肉香撲在臉上，掌櫃的用竹筷夾起剛蒸好的肉包，油汁順著包子褶子往下淌，綢緞莊的夥計正往門楣上掛新到的雲錦，朱紅幌子被風吹得輕晃，錦緞上的金線在晨光裡閃著細碎的光。
幾個孩童追著賣糖人的老漢跑，銀鈴般的笑聲驚飛了簷角的雪雀，糖人上的糖霜在陽光下泛著白光。
詞宋放緩腳步，這久違的煙火氣，讓他因調動大道法則而緊繃的神魂徹底鬆弛。
他循著街景緩步前行，路過當年與許少聰搶詩稿的醉仙樓時，特意駐足片刻。
樓前的楹聯已換了新的，墨色遒勁如鐵，筆鋒裡藏著幾分琴韻流轉的靈動，帶著幾分殘存的意境，寫著三個字的，至少是文豪。
穿過兩條掛滿年貨的街巷，前方一座朱紅大門漸漸撞入眼簾，燙金的“禦史府”匾額懸在門楣中央，正是許少聰的府邸。
這府宅是新近落成的，青灰瓦簷下的燙金匾額流光溢彩，鎏金在晨光裡淌著暖光，兩側的漢白玉石獅子口銜銅鈴，鈴舌上刻著“忠”字篆文，周身雕刻的纏枝蓮紋裡嵌著細碎的文氣微光，比尋常官宅多了幾分儒門雅致。
府門寬約三丈，朱紅門板上的獸首門環泛著烏光，門前立著四名身著皂衣的護衛，氣息沉如磐石，腰間佩刀的刀鞘上刻著“禦史監察”的篆文，隱隱有淡青文氣流轉。
詞宋目光掃過府牆，青磚砌就的牆體高達丈許，牆頭覆著孔雀藍琉璃瓦，牆角爬著修剪整齊的紫藤，藤蔓間竟有零星的淡紫花苞，分明是雪後寒冬，卻因府內逸散的溫和文氣，催得草木有了生機。
整座府邸的規模隻比自家詞將軍府略小一籌，但匾額的鎏金工藝、門環的獸首造型，乃至護衛腰間的文氣佩刀，都透著遠超將軍府的華貴精致，這便是許少聰如今深得王上器重的明證。
沒等詞宋細品這府邸的雅致，門前四名侍衛已飛快交換了個眼神。
為首那名侍衛腳步沉穩如石，率先迎上前來，其餘三人則默契地分列兩側，皂衣下擺掃過殘雪時帶起細碎雪沫，四人幾乎同時躬身抱拳，動作規整得如同一人，連腰間佩刀的刀穗都晃成同步的弧度。“這位公子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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