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頭侍衛的聲音渾厚如鐘，卻壓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顫音，眼角泛起細碎的紅意，握刀的指節都繃得發白，目光牢牢鎖在詞宋月白儒衫與周身隱而不發的鎏金氣度上，試探著問道，“敢問公子，可是詞將軍府的詞宋少將軍？”
“哦？你們竟認得我？”
詞宋眉峰微揚，指尖琉璃金才氣下意識收斂，凝成細弱的光絲纏在指尖，抬手虛扶的動作裡帶著儒士的溫和。
“真、真的是詞少將軍！”
這三個字剛落地，四名侍衛猛地直起身，臉上的沉穩瞬間崩裂，喉結劇烈滾動，連呼吸都變得急促。
領頭侍衛聲音發顫，再次深深躬身，額頭幾乎要觸到地麵：“小人等奉命在此值守，我等早就將詞將軍府眾人的畫像，您的樣貌刻在心裡了！前些時日您和兵家亞聖交戰時的投影，我們也都見了，今日得見您真容，實在是天大的榮幸！”
他猛地朝身後揮手，聲線都拔高了幾分，“快！開中門！恭迎詞少將軍入府！”
“吱呀——”
沉重的朱紅大門被兩名侍衛合力推開，門軸轉動的聲響裡竟透著幾分鄭重。
半扇門後，雕梁畫棟的庭院已隱約可見，淡青才氣混著清雅梅香漫出，拂過鼻尖時竟帶著幾分暖意，那是府內儒韻滋養的緣故。
詞宋卻抬手輕擺，指尖光絲輕輕一顫，眉峰微挑：“且慢。按官宅禮數，訪客需先通傳，待主人應允方能入內。這般直接開門，未免不合規矩。”
“少將軍有所不知！”
領頭侍衛急忙直起身，往前湊了半步，語氣恭敬又急切，“這是許禦史特意立下的規矩！他說隻要是詞將軍府的人到訪，無需任何通傳，可直接入府，府裡上上下下都得儘心伺候。”
他說著便側身讓開，“他常說，您是他過命的兄弟，您來府上，就跟回自己家一樣，哪用得著通傳那套虛禮？”
旁邊一名年輕侍衛也按捺不住上前，臉上滿是真切的敬佩：“您和您父親還有您叔叔都是我們大梁的支柱，我等怎的讓您在外麵等候。”
他撓了撓頭，語氣更顯懇切，“許禦史常跟我們念叨，說少將軍待人溫和，毫無架子，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詞宋聞言忍不住失笑，他倒真沒料到，許少聰還有這麼一招。
他對著四名侍衛頷首致謝，腳步輕抬跨過門檻，靴底踩在門內光潔的青石板上，領頭侍衛躬著身快步引路，靴底踩在青石板上輕得像貓，其餘三人則肅立門側，目光裡的敬重幾乎要凝成實質。
詞宋隨他穿行前院，腳下青石板縫裡嵌著的瑩白石子極是特彆，陽光漫過之時，石子與他足底逸散的琉璃金光一碰，竟折射出細碎的星芒，左側假山是整塊上品靈璧石雕琢，石質溫潤如凝脂，石縫間斜生的幾叢墨竹翠得發亮，竹梢掛著的雪團被風一吹，簌簌落在石麵上，竟融成細小的水痕，那是假山石蘊著的文氣暖意所致。
右側曲橋橫跨蓮池，池麵雖覆著薄冰，冰下卻有淡綠水光汩汩流轉，隱約能瞧見幾尾紅鯉擺尾，顯然是引了溫泉活水入府，才讓這寒冬臘月裡藏著幾分江南生機。
亭台樓閣的簷角懸著鎏金宮燈，燈穗垂著細小的文篆鈴鐺，風過鈴響清脆，朱紅廊柱纏著暗紋錦緞，緞麵上的纏枝蓮紋竟泛著極淡的才氣。
連廊下的千年鬆盆景都不尋常，枝葉間逸散的文氣微光，落在人身上暖融融的——這般華貴精致，比當年許家衛尉府何止勝了十倍。
行至廊下，詞宋腳步驀地一頓，眉峰下意識揚起，眼底掠過幾分錯愕與溫軟。
這庭院的布局，竟與許少聰少年時的衛尉府分毫不差：靈璧石假山穩穩立在左，蓮池曲橋橫在右，連廊柱旁那株歪脖子梅樹的位置都絲毫不挪。隻是當年不及人高的小樹苗，如今已枝繁葉茂，虯曲的枝椏上綴滿星星點點的梅苞，透著蓄勢待發的生機。
“許禦史倒是念舊。”
他指尖輕輕劃過廊柱，仿佛還能觸到當年被墨汁浸透的粗糙觸感，年少記憶陡然翻湧，也是這樣一個雪天，他與許少聰搶詩稿，那混小子抱著詩卷往梅樹後躲，墨汁潑得滿樹都是，連他的月白儒衫都未能幸免，如今想來，那帶著墨香的喧鬨竟恍如昨日。
不多時便至正廳，朱紅大門敞著，暖光與清雅香氣一同漫出。廳內鋪著厚厚的羊絨地毯，踩上去悄無聲息，連腳步聲都被溫柔裹住，紫檀木八仙桌擦得鋥亮，木紋裡竟嵌著淡淡的儒氣微光，桌案上擺著一套冰裂紋青瓷茶具，釉色瑩潤如凝脂。
旁側銀絲炭爐燃得正旺，暖光映得爐身的纏枝紋愈發清晰，空氣中梅香混著檀香，沁人心脾。
詞宋剛在主位旁的太師椅上坐定，還未及細品這廳內的雅致，就見一道淡青身影從內廳緩步走出，素色襦裙襯得身姿窈窕如月下修竹，鬢邊斜插著一朵新鮮臘梅，雪色花瓣沾著細絨，襯得她眉眼愈發清麗，周身縈繞的淡青文氣如薄紗輕籠，正是離歌。
離歌抬眼撞見詞宋的刹那，先是瞳孔微縮如收束的寒星，隨即那抹驚色便化作暖光漫開，連眼尾都染了幾分真切的笑意。
她腳步下意識加快，素色裙擺掃過羊絨地毯，對著詞宋欠身行禮，鬢邊臘梅的雪絨蹭過肩頭，聲音裡藏著鬆弛：“詞公子，您來了。”
起身時，周身溫和的文氣如細紗般漫過茶盞，轉頭對門外揚聲吩咐的語調都亮了幾分，“快取庫房裡那年的雨前龍井，用今早剛收的梅上雪水沏，少將軍當年在醉仙樓就愛這口，說雪水沏茶能襯出茶韻的清冽。”
待仆人應聲退下，離歌親手執起茶罐為詞宋添茶，指尖拈住茶勺的動作優雅從容，淡青文氣在茶罐口輕輕一旋，細碎的茶葉便如靈蝶般落入青瓷盞。沸水注入時，她眼底泛著淺笑，賀喜的話來得懇切：“前日中州城滿城傳揚，詞少將軍正麵擊潰西楚亞聖，乃是大梁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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