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敬宗?!”
蘇定方與楊胄互視一眼,頗感意外。
……
泰西封城的碼頭處,許敬宗一行從船上踏足實地,數月航行早已使得身體習慣於海上風浪顛簸,陡然踩在穩穩當當的地麵,數人腳下一軟差點跌倒。
許敬宗看著同行的副使尚書右仆射裴懷節以及中書侍郎任雅相,苦笑道:“到底是上了年歲,不服老不行了,這一趟遠海航行差點要了老命!”
任雅相笑著道:“尚書何出此言?您也算是年富力強,既有資曆又有能力,此番再完成這樣一樁大事,回京之後怕是就要更進一步了。”
許敬宗抖擻精神,大笑道:“倘若當真為了官職仕途,我又豈肯將這一把老骨頭綁在海船之上遭這份罪?但是為了陛下之宏圖霸業,為了帝國之煌煌盛世,縱使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任雅相難免又附和幾句,稱讚許尚書高風亮節、忠君愛國。
一旁,裴懷節笑容淡淡,看似欣賞著泰西封城與大唐迥然有異的建築風格,實則心中頗為苦悶。
論官職,他是從二品的尚書右仆射,許敬宗隻是正三品的禮部尚書,比他低了一級,中書侍郎任雅相更隻是從四品上,根本不是一個層次。
然而此番前來主持與大食有可能存在之和談卻是由許敬宗主使,自己與“不夠層次”的任雅相一樣都是副使……
就這還是他發動了無數人脈關係,並且在陛下麵前毛遂自薦才獲得的機會。
可以想見他如今在朝堂之上是個何等樣的地位……
遠處,一隊騎兵疾馳而來,碼頭附近的腳夫、力工、官吏、兵卒紛紛如潮水一般避讓,使得這隊騎兵招搖過市、毫不減速,直抵麵前。快步
頂盔摜甲的蘇定方、楊胄自馬背上翻身而下,快步來到使團麵前,抱拳施禮。
“在下蘇定方,見過許尚書、裴仆射、任侍郎。”
“在下楊胄,見過諸位。”
許敬宗趕緊上前同樣抱拳還禮,笑容可掬:“蘇都督與楊將軍率軍遠征、勞苦功高,先踏平中南半島、再楊帆攻略大食,實乃當世名將,本官衷心敬服。”
裴懷節、任雅相也笑著還禮。
眾人寒暄一番,一齊進入城內王宮。
入座之後,蘇定方道:“下榻之處已經給各位準備好了,就在這王宮之中。隻是城池新定、人手短缺,各種生活難免簡陋、欠缺,還請諸位多多包涵。”
“誒,蘇都督這說的哪裡話?大家都是為了陛下之皇命而奔走,理應相互體諒、彼此幫襯。”
許敬宗佯裝不悅,抬手指了指蘇定方:“自己人,莫說外道話。”
蘇定方笑著點點頭,領會其意。
水師雖然冠以“皇家”之名號,還事實上的掌控者一直是房俊,所以朝野上下一致認定水師乃房俊之勢力範圍。
而許敬宗雖然資曆深厚,乃當年“秦王府十八學士”之一,算是太宗皇帝的潛邸之臣,但一直仕途蹉跎、官運不濟,直至與房俊一同主持貞觀書院這才青雲直上、官路亨通。
他身上早已打上了房俊的標簽。
所以才有“自己人”一說。
裴懷節麵色寡淡的喝著茶水,心中很是彆扭。
你們都是“自己人”,就我一個外人咯?
晌午時分,蘇定方設宴款待使團一行,用膳之後再度回到王宮之內,商議正事。
許敬宗問道:“臨行之際,陛下一再囑咐定要把握機會促成和談,使得兩國之間消弭戰火、和平共處。本官於海上航行數月,對於當下局勢懵然不知,卻不知大食那邊是戰是和,是否派遣和談使者?”
大唐朝堂上下都對於占領大食領土沒什麼興趣,甚至很多人不讚成水陸兩路大軍攻伐大食本土,即便迫於房俊之權威不敢反駁,也都一致認為該當以戰促和,而不是真正與大食全麵開戰。
所以才有了他們這一支在水陸兩支大軍尚未取得勝利之時便已經從長安出發的使團。
和談之意,堅定不移。
這亦是陛下的意誌……
蘇定方道:“當下尚未有大馬士革方麵的消息回饋,對方是戰是和尚無定論。不管敵人怎麼選擇,我們首要立足於防守,唯有立於不敗之地,才能迫使敵人走向和談。”
裴懷節道:“既然大食人現在舉棋不定,那麼都督何妨主動出擊?隻需再打一兩場勝仗,想來大食人也就知道如何抉擇了。”
蘇定方瞅了他一眼,沒說“萬一敗了又該當如何”的話,畢竟是尚書右仆射,還要給其留下幾分顏麵。
故而委婉道:“無論我們還是薛仁貴將軍那邊,皆長途跋涉、勞師遠征,兵卒多有水土不服、士氣低迷,所以當下應當力圖求穩,整頓軍備的同時也要給與大食人一些時間,畢竟簽署城下之盟乃是奇恥大辱,即便哈裡發也得安撫一下朝野人心。畢竟,著急的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