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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貓的日月契約(1 / 1)

混沌初判,清氣上升為天,濁氣下沉為地,而天穹之上,雙月並懸,光耀寰宇。一曰“昭明”,其輝粲然,如流金灑落,司掌晝時,滋養萬物生長;一曰“幽玄”,其華清冷,似水銀瀉地,主宰夜辰,撫慰眾生安眠。二月交替,陰陽和合,人間得以秩序井然,晝夜分明。

然,幽玄月漸厭其位。它倦了永伴沉寂長夜,妒那昭明得享白晝喧囂與崇敬。一朝,它竟斂儘華光,自天軌叛逃,曳著億萬縷破碎的暗影,隱入無垠深空。天穹遂缺一角,長夜再無清輝籠罩,唯餘墨汁般化不開的濃濁黑暗。

幽玄遁走,其逸散之暗影精氣,落地即化生成無數鼠輩。這些孽物尖牙利齒,眼泛赤光,於無邊黑夜中窸窣橫行,啃噬禾稼,盜取倉廩,更甚者,竟噬人夢境,散播驚懼癲狂。人間哭嚎遍野,城池村落,漸次被陰影與恐慌吞沒。

天神震怒,亦感無奈。遣神將追捕,幽玄早已遁跡渺茫;降天火雷霆誅殺鼠輩,卻越殺越多,影孽生生不息。諸神聚於搖搖欲墜的淩霄殿,麵沉似水。最終,那位居首的天尊,眉間刻滿疲憊,緩緩開口:“唯有‘它們’,或可一試……雖性傲不羈,然靈巧敏銳,冠絕眾生。唯有它們,或能鎮此長夜。”

天尊降至人間,立於一座已被暗影鼠群侵蝕得千瘡百孔的山巔。他劃開指尖,一縷璀璨金血溢出,於虛空中繪就古老契文。神音恢弘,卻帶上一絲罕見的懇求:“世間靈貓,請聆神諭。幽玄叛走,影鼠肆虐,長夜無主。願以神血為契,鑄汝族可窺破一切虛妄之明瞳,可聆聽萬籟寂夜之靈耳,更賜汝族永世高貴自由之身,不受任何拘束。但求爾等,鎮守此漫漫長夜,清剿影鼠,還人間清寧。”

雲層中,山野間,浮現無數貓影。毛色各異,瞳彩斑斕,或踞於斷垣,或臥於殘枝,皆慵懶睥睨。它們甩著尾尖,舔舐爪掌,對那煌煌神諭與誘人恩賜,似聽非聽。

靜默良久,一隻通體玄黑、唯四足雪白的貓兒,優雅地自最高處的一道殘月形拱門上躍下。它並未看那天尊,亦未看那哀鴻遍野的大地,隻是仰頭,望向那因幽玄離去而顯得格外寂寥的夜空。忽然,它碧玉般的眼瞳一亮,盯住了一片正從枯枝上飄落的銀杏葉,那葉片在殘餘的天光中翻滾、閃爍,軌跡難測。

“嗬。”它極輕地叫了一聲,帶著一種天然的無心無情,後足一蹬,身姿如離弦之箭,輕盈無聲地撲向那片翻滾的落葉,追逐、撥弄,樂在其中。

緊接著,更多的貓兒躍入凡塵。它們並非為那莊嚴重任,亦非全然為那神賜恩典。隻是因為這突然變得漆黑一片的天地間,多了無數跳躍、竄動、窸窣作響的“活物”——那些奔逃的影鼠,在貓兒們看來,不過是天地間新生的、最好玩的“滾動光影”與“跳躍斑點”。

天尊怔立原地,看著那群瞬間投入“遊戲”、開始高效撲殺影鼠的貓兒,看著它們因追逐鼠群而閃爍如鬼魅的身影,看著它們捉到後並不立刻吞食,而是戲耍玩弄直至儘興的傲嬌模樣,最終化作一聲複雜無比的歎息。

神契已成,貓族降臨。

自那日起,黑夜成了貓的疆域。它們那雙於黑暗中爍爍放光、能洞悉微塵的瞳,那對能捕捉最細微齧齒聲的耳,那悄然無聲卻能瞬息致敵死地的爪牙,正是暗影鼠輩的天然克星。人間噩夢漸止,倉廩得以保全。

然而,貓兒們從未承認自己是救世的英雄。它們依舊慵懶,白日蜷縮在任何它們認為舒適的地方,沐浴著昭明月殘留的溫暖日光,對人類的感激與供奉,受之坦然,卻從不諂媚。到了夜晚,它們便起身,開始了屬於自己的“遊戲”——永無止境地追逐那些黑暗中移動的小影子,樂此不疲。

無人知曉,它們守護這長夜,究竟是為履行那古老的神聖契約,還是僅僅因為,那四處流竄的影鼠,是這世間最恒久、最有趣的“玩具”。

或許,那最初躍下雲端的玄貓,早已給出了答案。它追逐的,從來不是責任與使命,而是那一刻,那片於風中自由滾落、閃爍著微光的銀杏葉,所帶來的最純粹的快活。

直至今日,每至夜深,仍可見貓兒仰頭,望向那隻剩下昭明一輪的月亮,眼瞳深縮,仿佛在尋找另一位失落的夥伴。繼而,它們會猛地低下頭,追逐起地上自己被拉長的、跳躍的影子——那或許是幽玄離去時,留給它們永恒的玩笑與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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