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寒霧吞噬了聖座城的尖頂。
月光在凍結的城垛上,流淌出汞銀色的冷淩,直到它被飛來的吸血鬼們踩碎成一地。
坎昆的戰旗在朔風中裂帛般嘶鳴。
投石機拋出的花崗岩與小骷髏尖叫著,如隕星撞擊著教皇宮的穹頂。
金箔在重擊下雪崩般剝落,露出內部朽黑的木架。
千年信仰被撕開了絲綢華袍,露出了枯槁的肋骨。
僧侶們跪在這千百年的聖堂中,雙手合十,從未如此虔誠地祈禱著。
淚水汗水與絕望的血水從頭頂與脖頸流下,混合著,像小溪般在華美的殿堂地麵上流淌。
普利亞諾聽見城牆崩塌的悶響,聽見冰霜投槍擊穿盔甲的脆響,聽見門外愈發沉重的腳步聲。
垂簾綴著珍珠,普利亞諾將其掀開,最後一次跪倒在聖像前。
他手臂上的泥土,用黃金杯接了一杯摻了聖水的葡萄酒。
戴上三重冕,將額頭磕在石板上,背起了從幼年就複述了無數遍的祈禱詞。
“我們偉大的主啊,您的靈行於天上……”
花崗岩石彈飛來,砸的整個聖堂抖擻下紛飛的灰塵,可普利亞諾的祈禱聲卻是越來越大。
“……您見到人世的苦難,卻有著無窮慈悲的心懷,去拯救去救贖,替所有人背負了罪孽……”
似乎是石彈造成的偏移,原先溫暖的聖堂炕道此刻卻是冷了下來,寒氣毒蛇般從門口鑽入。
“……感謝您的付出,感謝您的的仁慈,感謝您為世人動的刀兵……”
清脆的兵器交擊聲,混合著絕望的叫喊,更是有著蝙蝠劃過夜空的“窸窣”鳴叫。
“……願您的名永遠留存於世間,阿門。”
普利亞諾直起身,等了半天,他卻沒能得到第五次神諭。
或許神的注視已經完全轉移到聖聯那位霍恩加拉爾身上去了吧?
他總是將聖聯稱呼為異端,可在看了霍恩所寫的書與辯論後,每每夜回,他偶爾會思考——
會不會在主眼裡,教會才是異端?
這個問題隻有等到他魂歸彌賽拉之懷抱時才知道了。
當血色的衛兵們撬開大門時,他們沒能見到存活的教皇,隻見到了一具僵硬的屍體。
他僵直地跪在聖像麵前,眯著眼,嘴角流出了暗紅色的鮮血。
三重冕戴在頭頂,是整座聖堂唯一閃著光的東西。
“確認他的身份,把三重冕送給坎昆大人。”
作為曆史上第一個攻破了聖座城的食人魔,坎昆的宮殿內安靜到針落可聞。
仆人們跪伏在宮殿門口的兩側,顫抖著,根本不敢抬頭看。
在欄杆上,每一座頭都插著一名高級僧侶或紅衣主教的頭顱。
這便是那位坎昆將軍閒來無事的傑作。
隻是此刻這位可怖的食人魔軍閥,卻是愁眉苦臉地在宮殿中轉著圈。
他兩條油膩膩的胡子垂下,末尾還紮著小辮,粗直的肉鼻子都有嬰兒手臂那麼大。
張開血盆大口,露出了猩紅的牙齦和發黃的齲齒,他說出的第一句話卻是:“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不怪坎昆發愁,對於食人魔來說,王庭掌握著上好的血食,能夠壓製食人魔生來的詛咒。
倒不是說食人魔沒法掌握這些血食,高級一點的食人魔督軍都有自己的渠道。
但像坎昆這種邊境食人魔將軍,卻是要完全依靠吸血鬼那邊製作的血食。
否則以食人魔日啖活人三百個的食量,坎昆八成要被餓得半死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