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步長寂早已回來。
他心緒不寧地在屋裡踱了幾圈,又坐下,擺弄著醃製到一半的小魚乾,眼睛卻時不時瞟向門口。
聽到院門響動,看到錦辰提著個籃子回來,步長寂的心跳沒來由地加快了幾分,眼神不由自主地就跟隨著錦辰的身影移動。
他想問問,錦辰後來到底有沒有徹底拒絕那個媒婆。
他剛才出去那麼久,是去做什麼了?
不會是……真的去和那個家裡有兩條漁船的姑娘見麵了吧。
可錦辰放下籃子後,隻是尋常地喝了口水,擦了把臉,並沒有要主動解釋的意思。
步長寂哪裡是能憋得住心思的性格?
他本就因之前的胡思亂想而心煩意亂,此刻見錦辰這般若無其事,夾雜著酸澀的醋意就竄了上來。
步長寂謔地站起身,幾步衝到錦辰麵前,力道之大,幾乎要把那粗布袖子扯破,凶巴巴的質問模樣,眼神裡卻泄出委屈和緊張。
“你剛才去哪了,是不是去見那個媒婆說的姑娘了?你後來到底怎麼跟她說的。”
錦辰把擦臉的布巾搭回木盆邊緣,轉過身,有些無辜地看著突然發難的步長寂。
“我拒絕那媒婆了,根本沒應承她什麼事。剛才就是去鄰家借了點東西。”
錦辰神情坦蕩自然,看不出絲毫心虛作偽的痕跡。
見步長寂依舊抿著唇,眼神裡的探究有些執拗,錦辰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他微微俯身,湊近了些,低聲問,“就這麼想知道我跟那媒婆說了什麼?”
步長寂被他看得耳根發熱,卻不肯退縮,硬邦邦地吐出一個字。
“想。”
錦辰看著他這副明明在意得要命,卻強裝鎮定的模樣,隻覺得可愛。
不再賣關子,直白道:“我跟她說,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把那人當媳婦兒養著,所以再好的姑娘,我也接受不了。”
步長寂猛地一愣,心臟像是被攥緊後又驟然鬆開,湧上酸麻。
他眼神閃爍,老大不自在起來,聲音都磕絆,“是……是,我?”
問出口的瞬間,他又覺得荒謬,怎麼可能呢……
可錦辰卻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不然還能有誰?”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
那是一條用五色彩線精心編織的手繩,中間串著小巧玲瓏的彩色貝殼,很是好看。
“海邊的規矩,認定了要結為契兄弟,就和正經娶媳婦一樣,要送五色繩穿貝殼,”
錦辰看起來很認真,帶著鄭重的承諾意味,“意為往後風雨同舟,禍福同享。”
他托起步長寂的手,將那條手繩輕輕放在他微涼的掌心,目光灼灼地看著他,“我剛出去那一趟,就是去找人學怎麼編這個,又挑了這個最好看的貝殼,你可願意收下?”
步長寂是真的愣住了。
他才理清那點混亂又陌生的心意,還沒等他想明白該如何是好,錦辰竟搶先一步,如此直白而鄭重地將心意攤開在他麵前。
這突如其來的表白將他衝擊得頭暈目眩,幾乎有些承受不住。
步長寂心慌意亂,下意識地就想逃避,嘴裡忙不迭地說:“我、我還沒做好準備……”
可話雖如此,他的手卻緊緊攥住了那條手繩,絲毫沒有要還回去的意思。
像是怕錦辰反悔,步長寂轉身,匆匆跑到衣櫃前,拉開抽屜將手繩放進去,又啪地一聲鎖上。
仿佛這樣就能鎖住這份讓他心悸的承諾,不讓旁人窺見,也給自己爭取一點喘息的空間。
錦辰看著他這一連串慌亂又可愛的動作,低笑了聲,從身後溫柔地環抱住他,下巴輕輕抵在發頂。
“不著急。這東西總歸是給你的,什麼時候想戴都行。”
步長寂慢慢放鬆下來。
他遲疑了片刻,終於轉過身,將發燙的臉頰埋進錦辰的胸膛,伸出手臂,輕輕地回抱住了他。
鼻尖縈繞著錦辰身上乾淨的氣息,步長寂心裡卻是一片紛亂。
如若這一切都是真的多好。
可他也深知,此刻所有的溫情和承諾,都是建立在身份錯位的基礎之上。
錦辰眼中的“玖拾”,是那個需要他保護的世子方雲曜,而不是他這個雙手沾滿血腥,詭計多端的海盜頭子步長寂。
無論接受還是拒絕,都讓他於心難安。
這麼想著,心裡便像是被泡在酸澀的海水裡,又脹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