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心裡越是不平衡,有人酸溜溜的來了一句“既然楊慎的字這麼好認,之前怎麼沒有人發現?”
“對啊,藏友和遊客就不說了,那海選的專家呢?”
好認?
丁立成都被氣笑了“難道是我剛才說的不夠清楚楊慎的作品舉世隻有四件,而且全部收藏在文博部門,民間就沒有他的作品流通,這意味著什麼?說明壓根就沒人研究他的作品……
一是沒有資料和參照物,想研究也沒東西可研究,二是研究了也沒用至少古玩界和鑒定界的專家們不會白廢這個功夫,一輩子都碰不到他的作品,研究他乾嘛?
你們覺得我看得快,是因為我以果推因知道這是楊慎真跡的前提,再找他的作品做對比,當然就快……不信你們去問問,誰要說認識楊慎的字寫什麼樣,我叫他爹!”
“話這麼大,你誰啊你?”
“故宮字畫組組長丁立成!”
“我去……故宮?”
“故宮怎麼了,才是組長,我還以為你是院長……”
“不懂彆瞎說……”旁邊的捅了他一把,“丁老師在全國字畫品類鑒定專家中,排名最少在前十……”
我靠?
這位立馬不敢吱聲了,下意識的往外縮了縮。
事情發生的太快,李定安都沒來得及張嘴就結束了。
想了想,覺得還是解釋一下的比較好。不然顯得主辦方不專業,之前的那兩位專家也太業餘
“這東西確實比較冷門,也不好鑒定,我能認出來也是運氣。”
李定安先指了指鑒定證書“像—14,光譜儀這類儀器,鑒定瓷器和字畫確實不太靠譜,但像金器這種屬性比較穩定,不易氧化的物件準確率卻很高因為檢測的並非材料本身,而是殘留物和包漿之類……
所以至少我能確定,這確實是明中期的物件。而恰好我學的就是明清考古,對明史研究的多一些!”
馬獻明扯了扯嘴角又是這套說辭,每回都是恰好?
李定安沒理他,又指了指壺上的字“登科之歲……看字麵意思就能理解,作者中過進士,這是其一。
其二,七十從軍……明朝的皇帝再殘暴,再無道,也不可能讓七十歲的老人參軍,而且他還中過舉,當過官,所以隻有一種可能因罪充軍……其三,反過來再算,於今三倍……代表他中舉的時候是二十三歲左右。”
“其四金馬老翁……這個知識點有點生僻,曆史學的不好肯定不理解漢·班固《兩都賦》內設金馬石渠之署,外興樂府協律之事……唐·劉肅《大唐新語·匡讚》前漢有金馬、石渠,後漢有蘭台、東觀……宋·徐鉉《柳枝》詞金馬詞臣賦小詩,梨園弟子唱新詞……
所以所謂的金馬,一指國家藏書之地,二指皇廷修書之所……如果在明代,隻代表一個地方翰林院!這句金馬老翁也就不難理解作者在翰林院當過官……
在明代,翰林院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進的,因為這是成為宰輔的必經之路,必須是新科士子中的一甲進士,也就是狀元、榜眼、探花。除此外,二甲士子也有,不過屈指可數,而不管幾甲,凡進過翰林院的明朝舉子無一不是青史留名的人物……
是不是感覺一下就明晰了?所以這一句也最為關鍵。到這裡,已經夠能說明問題活躍在明朝中期,二十三歲中舉,中過一甲進士,進過翰林院,七十歲又因罪充軍……這麼多的線索,指向這麼明確,我要再想不起來楊慎,京大真就白讀了!”
“哈哈哈……”四周響起了哄笑聲。
又有人舉了一下手“李老師,這不對啊,楊慎的百科上寫他三十六歲的時候就被嘉靖皇帝充軍雲南永昌,不是七十歲?”
“那是因為他爹是楊廷和,就算死了,門生故吏依然遍布朝野,有的是人替他打掩護。他後半輩子要麼在老家新都,要麼全國各地遊山玩水,就沒去過幾次永昌,壓根就不能算數。
再看看他寫的詩就知道數四川新都的最多,其次是西湖,第三才是雲南……《明史》、《列傳》中就有記載世宗以議禮故,惡其父子特甚。每問慎作何狀,閣臣以老病對……
雲南他也倒待過好些年,但大多數時間都待在昆明,陪黔國公和昆明的一眾官員吟詩作對,唱和風月,而不是真正的在靠近緬甸的永昌縣當戍邊的老卒……《明史列傳》仍然有記載自是,或歸蜀,或居雲南會城,大吏鹹善視之。
直到七十歲那年,他曾在嘉興題過詩的一幅名家字畫流入宮廷,又恰好被皇帝看到,嘉靖才知道他活的有多瀟灑。然後一怒之下,令錦衣衛將他從四川老家押回永昌……《明史列傳》依舊有記載及年七十,還蜀,遣指揮逮之還永昌……
包括楊慎自己也寫詩感懷七十餘生已白頭,明明律例許歸休。歸休已作巴江叟,重到翻為滇海囚……還有一首剡溪無心泛雪,衡山有意開雲。天借黃綿襖子,憐吾七十從軍……所以七十從軍不是彆人說的,而是他自己……”
李定安舌如連珠,一堆人都呆住了乍一聽,好像也不難,隻要知道楊慎的生平就行。
但細一琢磨好家夥,誰沒事會專門瞅著一個人的曆史研究?
就像剛剛丁立成說的研究他有啥用?
這麼一想,李定安即便沒背下整本《明史》,估計也背了一半,甚至還要包括《後漢書》、《新唐書》,以及《宋書》……不然他能從哪裡知道“金馬”就是翰林院?
所以就憑這份博學,人家撿漏還真就不是運氣……
深寂了好一陣,後麵又有人舉了一下手“李專家,那這件能值多少錢?”
李定安想了想,卻搖了搖頭“不知道,因為沒有同類型的東西拍賣過,更沒有聽說誰出讓過。”
“那能不能和其他人的作品對比一下,比如其他的兩位大明才子?丁老師,故宮中肯定有類似的收藏吧?”
“收藏的倒是有,但解縉的偽作極多,大都出自明晚清初,如今世麵上流通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這一種,用儀器都不好測,所以不具備參考價值。”
“那徐渭呢?”
丁立成不由一頓徐渭的真跡倒挺多,故宮和國博都有收藏,民間流通的也不少,但和這一件壓根就不是一回事。
他正準備解釋一下,有一位點著手機,又一聲“我操”“2017年嘉德秋拍的徐渭的水墨紙本畫卷《寫生卷》,起拍價六千萬,最後拍了一億兩千七百萬?”
“你看照片好像不止一幅畫?”
“哦對,是畫卷……總共五幅,但最大的才三平尺半,剩下的四幅都是一平尺的小品,平均一下,每平尺兩千三百萬?”
“那是畫,不好比吧?”
“字也有2020年保力夏拍,徐渭的《草書唐詩四首》,四平尺絹本,成交價三千三百萬。再往前,2018年佳士德滬上拍賣,徐渭的《行書五言詩》立軸……加署款二十七個字,成交價一千四百萬,平均一個字五十萬……我了個天?”
圍觀的人都愣住了一個字五十萬,就算以此對比,這上麵二十個字,豈不是也要上千萬?而且還沒算黃金本身的價值……
李定安卻暗暗的搖了搖頭驢頭不對馬嘴,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如果隻對比品類,徐渭的是字畫,這一件卻是雜項,肯定是前者貴。因為字畫類古董的文化和曆史價值相對要高一些,二是不易保存,價格當然就高。
但要是對比唯一性和獨特性,當然是這一件更有價值純金的文物本就少,而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佛像,剩下的才是金壺、金杯、金盞。有字的就更少了,除了印璽,就隻有金錠。
但那上麵才幾個字?
突然冒出來個刻這麼多字的蠟鬥……不敢說世間僅有,但傳世至今的同類型的書房文物,每件都能稱得上鎮館之寶。
所以,這才是這件東西最有價值的地方,接下來才是楊慎所帶來的各種附加值,包括各種家、大明才子、以及三元及第等等等等。
“沒有可比性,因為不是一個品類!”李定安斷然搖頭,“但一個字肯定值不了五十萬,因為這是刻上去的。就像竹牘、拓片,既便出自同一作家,也同樣是文字類古董,但與字畫比一個地下,一個天上……”
這樣的嗎?
感情有點不對勁,但既然是專家說出來的,肯定有一定的道理。
圍觀的人都這麼想,馬獻明卻撇了撇嘴李定安這純屬偷換概念。
為什麼非要和字畫比,而不是和這一件同材質、同用途的文物對比?
黃金質地的書房類文玩又不是沒有國博有一件純金五峰筆架,故宮則有一件纏荷葫蘆金筆洗。
雖然是禦用之物,不過那兩件上麵可沒字,所以這件蠟鬥低不到哪裡去。如果非要估個價下了兩千萬,馬獻明敢啃著吃了。
再看發票上的價格一百一十萬,而且是剛剛才開的。
這又何止是一套房,六環的一套彆墅、市中心的一套大平層才多少錢?
馬獻明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可是文博會,不是潘家園的地攤,所有物件要經過相當專業的專家先後鑒定兩遍才能擺在這裡。
但李定安照樣能撿漏?
反過來再一想,就覺得有點搞笑讓李定安在這當專家,豈不就等於把狼關進了雞窩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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