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泰源肯定道:“我們是天梯的正式玩家,是藍星的戰士。隻要星球需要,無論多麼害怕,我們都會前行。”
“可恐懼依舊存在。”
泰源道:“這無法避免。b級玩家從沒打過星際聯賽,第一次遇上的賽事竟是足以載入史冊的宇宙錦標賽。錦標賽是表演賽沒錯,但對我們藍星來說不一樣。全星球的眼睛在盯著他們,看他們去打一場不可能贏的比賽。他們沒法不恐懼。”
“我明白。”緋色說:“我更明白他們對我的不滿是畏戰的宣泄。”
不等泰源開口,緋色說道:“消除玩家對我的意見很簡單,隻需要我跟他們支持的你打一場即可。可我戰勝了你,他們認可了我,之後呢?”
她繼續道:“我做出決策時,他們一定能迅速服從嗎?服從了後又能全力以赴嗎?他們的逃避心態,若無法根治,隨時都有可能消極怠工。整個領隊期間,我難道要一次又一次陷入調解玩家情緒的循環嗎?
我很缺時間,非常缺。我根本沒有功夫在這些旁枝末節上耗費心力。我需要時間籌謀戰術,設計訓練方案,構思人員組配……在這個問題上,我必須要用最短的時間,一次性解決到位。”
泰源問:“你要開啟一場鼓舞人心的演講?還是搬出刺激人的條件?”
“都不是。”
緋色道:“鼓動大家相信一場必輸的比賽能贏,我沒這樣的能力。我不擅長說話,更不擅長說好聽的話。後者我沒這個權力。獎金、勳章、榮譽稱號,這些東西天梯都不會給我。因為他們放棄了錦標賽,選擇我,是想讓我頂替錦標賽失敗的責任。”
“什麼?”泰源詫異出聲。
他不是詫異錦標賽的真相。選擇新人領隊錦標賽,這樣有爭議的決策,天梯高層如何不能預料?所以他也有猜過,天梯是不是另有深意。
他詫異的是事實竟然如此殘忍,緋色竟然如此坦然地接受了一切。
他很想追問什麼,但顯然緋色並不想說。她太理性了,分得清現在該做什麼,無意義的傷感隻會拖累效率。
所以他問:“你要怎麼做。”
緋色說:“我要他們在這次說明會獲得一樣‘東西’。”
……
震驚的事實進入腦海後,後知後覺的罪孽慢慢浮上來。
“不是吧……”有人渾身在哆嗦。大屏幕裡注銷賬號的畫麵倒映在他眼中,他似乎有些崩潰了。“她居然贏了泰源,那我究竟……乾了什麼……”
“不對,這不對!”朱強失聲道。
他的樣子很猙獰,像是亡命之徒在尋求救命稻草。“這不可能,你怎麼可能能贏得了泰源!不行,我不相信!你再和他比一場!”
緋色駭人的目光如同冰錐,就這樣越過層層人群紮到他身上。
“還要掙紮嗎?”
她壓抑著怒火,語氣冷得可怕。
“你們不敢麵對錦標賽,現在就連麵對事實的勇氣了嗎!一群自詡前輩的懦夫,報團圍剿新人,得到你們想要的結果了嗎!”
“可你不能開除我們!”朱強崩潰道:“我是玩家啊!”
“你算什麼玩家!”
緋色憤怒道。
“天梯危機當頭隻知道當縮頭烏龜。是啊,藍星b級難贏。贏不了就放棄嗎?贏不了就躲著叫囂,逼迫唯一一個敢站出來新人下台嗎!”
“你彆血口噴人,我們隻不過是想看你證明實力!”有人反駁道。
“你要看證據是嘛。”
緋色抬起右手,背後屏幕的畫麵驟然變化,密密麻麻的聊天記錄占據眼球。隱秘的群聊內,被催化的憤然情緒在群體的隨波逐流下化作不堪入目的汙穢字眼。沒打碼的id隨著曾經或是主動、或是附和而打出的每一句話,公之於眾。
空氣死寂。
他們每個人都知道這個群聊的存在。
卻不知道,故事的主人公也知道。
藕藕嚇得腿軟。“她,她怎麼會知道?我明明監管了她的聊天賬號。”
“你們太過愚蠢,”緋色道:“宇宙錦標賽的領隊,被授予b級臨時指揮官一職,怎麼可能沒有權限使用人工智能艾瑪。”
緋色質問道:“要繼續狡辯嗎?是他們說的,我隻是附和了。我沒說話,隻是看了幾眼……你們要來與我說這些嗎?”
“如今天梯麵對著什麼,而你們又在做什麼?私下辱罵領隊、公然違抗召集令、甚至是為泄憤而群毆!繼續說啊!看著這些聊天記錄說啊!說你們做了什麼,說你們是如何夠格站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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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憤怒的話語,擲地有聲。
人群鴉雀無聲。
朱強跪倒在地,終於再也說不出話來。
所有人的聲帶都被剝奪了,宛如啞巴一樣,張著嘴,發出無聲的悔恨。
他們害怕宇宙錦標賽,他們不想承擔民眾目光的壓力。
他們知道贏不了,所以退縮。
他們比誰都清楚,反抗無麵擔任領隊,是個借口。
隻是恰巧,無麵是個新人,沒有任何威懾力,助長了他們的“肆無忌憚”。
不是每個人都在抵製無麵,可沒有一個人真正地站出來製止過。
旁觀者同罪這個道理,旁觀者最清楚。
羞愧、內疚、心虛、害怕等等複雜的情緒湧上來。
這萬般情緒中,最致命的是……
負罪感。
對自己齷鹺行為的負罪感。
鼓舞人心的宣講也好,激勵人行動的條件也罷,這些東西都太淺顯了。
緋色需要一樣更強力的東西,深入骨髓一般,每一次抽打都能叫他們顫抖。
每當他們懈怠、想放棄、甚至是想質疑緋色時,這樣東西都會像條鞭子、像根針一樣警醒著他們前行。
這樣東西,就是緋色在這次說明會裡,刻意設計的“負罪感”。
……
“你要玩家公然反抗你?!”
泰源很驚訝。
“先不提後患,就說你如何操控他們按你所想行事?”他說道:“他們是害怕,可他們分得清是非,分得清對錯和大局。你不可能操控他們犯錯。”
麵對泰源的反駁,緋色很鎮定,她說道:“我在公開賽裡遇到過一個很有意思的人,他是個很複雜的人。也是他的出現,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人是灰色的。”
她說:“我始終堅信大家擁有白色的品質,正因如此我刻意為他們設計的錯誤才足夠有用。無論是多麼純白的人都有黑色的一麵,易怒、頑固、傲慢……讓一個人犯大錯很難,但很多人隨波逐流地去犯小錯卻很容易。有的時候,數量會麻痹人的判斷。我會給他們一個醒目的領頭羊,也會給他們一個看似合理又無害的機會。”
泰源愣住原地,聽著緋色繼續說道。
“我是一個顯而易見的不夠格的領隊,我傲慢自大,我給眾人發布的召集令言辭不佳,我還會極端地注銷所有不符合我規則的人的賬號。我想,這些條件足夠引起他們的憤怒了。”
泰源愣怔道:“可你還需要有人牽引他們那麼做,那個領頭羊……是誰?”
緋色展示那個為屏蔽她而創建的群聊。
藕藕,原名藕荷。
藕荷,初生蓮藕的淡紫色。由胭脂與鉛粉調和而成的色彩。
緋色記得這兩個名字。那是一段特殊的兒時記憶,有兩位離開養蠱院的孩子組成了自己的家庭。他們回來探望陳院長,還帶上了與他們真正血脈相連的新生命。
在那時,有個格外對此好奇的孩子,一直踮腳張望。
這個孩子和其他孩子不同,他明明不屬於陳院長負責的培育計劃,卻一直出現在陳院長身邊。
他還喊陳院長“媽媽”。
——黛赭
藕藕是你送給我的禮物,那就讓我來利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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