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時,江寒扶著山壁踉蹌前行。
鮮血順著玄鐵劍的雲紋滴落,在青石上綻開朵朵紅梅。
他刻意將傷口撕得更深些——煙雨樓的暗哨最善驗傷,唯有真傷方能騙過那些毒辣眼睛。
夜梟掠過枯枝的刹那,三枚銀鏢破空而至。
江寒悶哼一聲任其釘入左肩,佯作脫力滾下山坡。
煙雨樓弟子舉著火把圍攏時,正見他蜷在腐葉堆中氣若遊絲,懷中猶緊攥半塊染血的虎紋玉佩。
“是鐵衣盟的追殺令!”
為首女子挑起玉佩,火光映出她眉間朱砂痣,“帶回去,樓主正愁不知道如何解決鐵衣盟的封鎖。”
地牢陰濕之氣鑽入傷口時,江寒在劇痛中勾起唇角。
鐵鏈鎖住他腕骨的瞬間,他瞥見牆縫裡半截褪色符紙——正是師父臨終前教過的楚家暗記。
三更梆響穿過石壁,江寒震斷腕間鐵鏈。月光從氣窗斜斜切進來,照見他指尖凝出的冰霜。
“寒髓勁”隨血脈蘇醒,凍結的傷口反倒成了最好的掩護。
循著暗記指引,他在庫房暗道儘頭觸到機關。
齒輪咬合的悶響裡,青銅門緩緩升起,陳舊墨香混著龍涎香撲麵而來。
二十八盞長明燈次第燃亮,照出正中那幅泛黃畫軸——畫中女子懷抱嬰孩立於雪鬆之下,眉目與他有七分相似。
“這幅《北疆踏雪圖》,我每年生辰都添一筆鬆針。”
蒼老女聲自陰影中響起,江寒的劍鋒已抵住來人咽喉。
鶴氅老嫗卻恍若未覺,顫抖著撫過畫中嬰孩繈褓:“楚家麒麟子本該佩雙魚玉玨,可惜當年……”
劍尖倏地凝住寒霜。江寒盯著老嫗取下的人皮麵具,露出蘇挽月那張布滿灼痕的臉。
二十年前跌落懸崖的蘇家大小姐,此刻眼中有火在燒:“江彆鶴屠我滿門時,恐怕想不到真正的楚家遺孤,就在他眼皮底下活了二十年。”
密室燭火忽明忽暗,江寒看著蘇挽月展開先帝密詔。
泛黃絹帛上,“楚氏通敵”四字被朱砂重重劃去,取而代之的是“江氏篡脈”的血書。
當年楚懷瑾將軍大破北狄,卻在慶功宴上被鴆殺,隻因先帝夢見白虎噬龍——而江彆鶴,正是那個獻上“白虎衝煞”之說的國師弟子。
“你母親不是胡女,是楚將軍未過門的妻子。”
蘇挽月指向畫中女子腰間玉帶,螭龍紋間藏著楚氏徽記,“江彆鶴為奪《天機卷》,毒殺結義兄弟,卻不知真正的龍脈圖早被楚將軍紋在嫡子後背。”
江寒猛然扯開殘破衣襟。
銅鏡映出他脊背上蜿蜒的淡金紋路——幼時以為是胎記的圖案,在燭光下化作山川河流,某處朱砂標記正是清崖峰藏兵洞。
窗外忽起喊殺聲,蘇挽月將密詔塞入他懷中:“鐵衣盟與倭寇醜時攻山。”
她推開暗格取出雙刀,刀身映著二十年未熄的恨火,“楚家兒郎,可敢隨老身殺條血路?”
山風卷著血腥味湧入密室時,江寒想起師父臨終前的歎息。
老人攥著他手在雪地寫字,融化又凍結的痕跡拚出“楚”字,卻說是教他認“寒”字。
玄鐵劍鳴如龍吟,江寒割斷一幅素帛裹住後背。
月光掠過劍鋒刻下的新誓,那上麵既有楚氏的鬆紋,亦留著江家驚濤斬的起手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