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熔金,潑灑在寒影峰後山。
劉欣崖靠著一塊嶙峋的冷石坐下,他沉默地運轉著《皇蒙霸體訣》。
夢瑩坐在他對麵一塊相對平整的青石上,素手捏著一枚溫潤的療傷丹藥,卻忘了送入口中。
夏紫凝站在稍遠些的崖邊,素藍的衣袂被山風拂動,背影清冷如孤峰雪蓮。
崖坪中央,一塊磨盤大小、通體瑩潤的“溯影玉璧”懸浮離地三尺,散發出柔和清光。
淩星斜倚在一張寬大的躺椅上,姿態慵懶得仿佛隨時會睡去。
白底藍邊的道袍鬆散地裹著,玄紗鬥笠隨意擱在身旁,露出那張清麗絕倫卻帶著濃重倦怠的臉。
她指尖撚著一枚朱紅的靈果,有一搭沒一搭地小口啃著,汁水染紅了唇角也渾不在意。
玉璧光滑的表麵,正無聲流淌著昨日煉氣組決賽的影像——正是林楓、史蒙、蘭箐璿、粟律四人慘敗於四具煉氣期傀儡手下的過程。
畫麵被淩星以神識操控,時而凝滯如畫,將劍傀那違背常理、妙到毫巔的卸力一拍的軌跡放大到纖毫畢現;時而又如慢鏡拖曳,讓符傀雙臂符文凹槽內屬性切換時那極其細微的靈力滯澀感清晰浮現;力傀拳甲上卸力符文激活前千分之一刹那的微弱靈光閃爍;空傀掌心旋渦旋轉頻率達到臨界點時周遭空間那不易察覺的漣漪扭曲……
每一個細微到極致的動作節點,每一次靈力運轉的微妙征兆,都被反複播放、定格、再播放。
崖坪上隻有溯影玉璧流轉的微光和靈果被啃咬的細微聲響。
劉欣崖的呼吸漸漸粗重,他死死盯著玉璧上力傀那看似毫無破綻的巨拳砸落,目光反複掃過拳甲縫隙間符文亮起前那幾乎無法捕捉的“預緊”狀態。煉體者的直覺告訴他,那不足半息的遲滯,就是反擊的唯一窗口。
他下意識握緊了拳頭,牽動膝上傷口,眉頭狠狠一皺。
夢瑩的指尖無意識地在膝上畫著符文的軌跡,瞳孔深處倒映著符傀雙臂凹槽內流轉的光華。
當畫麵再次慢放到符傀由散射壓製轉為凝聚雙色光束、精準刺向蘭箐璿符陣節點的瞬間,她猛地吸了一口氣,狐尾尖不自覺地繃直了一下。
她看到在那靈力屬性切換的刹那,凹槽核心處幾個關鍵符文的光澤,會比其他區域黯淡極其細微的一線!
這就是洞察和預判的根源?
夏紫凝不知何時已轉過身,清冷的眸子靜靜凝視著玉璧上粟律那誌在必得的“驚龍一劍”刺出後,空傀周身銀紋驟然紊亂、爆發出混亂空間力場的畫麵。
她秀氣的眉尖幾不可察地蹙起,似乎在衡量那種空間陷阱的強度與破解所需的精確計算。
“第三遍了,看出點門道沒?”
淩星懶洋洋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她吐出果核,指尖隨意在玉璧上一劃。
畫麵驟然加速,林楓凝聚全身精氣神的“貫日”一擊被劍傀輕描淡寫拍偏、整個人失控墜崖的慘烈一幕瞬間閃過,旋即定格在劍傀平滑麵部那毫無波瀾的金屬倒影上。
她沒等三人回答,自顧自地又撚起一枚靈果,含糊道:“煉氣的鐵疙瘩,動作快是快,算計準是準,說到底,還是些死章程。記住了,再精密的死物,運轉起來總有跡可循。靈力流轉的節點、動作銜接的破綻、屬性轉換的空檔……眼睛放亮點,心再靜點,總能摸到它的脈。”
她頓了頓,目光在三人身上懶懶掃過,尤其在劉欣崖滲血的膝蓋和夢瑩蒼白的臉上多停了一瞬,唇角勾起一絲似嘲非嘲的弧度:“當然,摸到了是一回事,有沒有能力、有沒有力氣抓住,那就是你們自己的本事了。彆學那煉氣的小子,勁兒使過頭,把自己先送出去。”
她咬了一口靈果,汁水四濺,“行了,今日到此。回去把傷養利索,腦子裡多過幾遍這些實戰錄像,比苦修十天管用。”
玉璧光華斂去。
淩星揮揮手,像趕走幾隻聒噪的雀鳥。
三人默然起身行禮。
夜色如墨,浸染著萬劍宗暫居的“礪劍峰”客院。
一間靜室內,燈火通明。四壁懸掛的古劍發出低沉嗡鳴,空氣中彌漫著清心凝神的檀香,卻壓不住那份無形的焦灼。
室內落針可聞,唯有張文宇壓抑的喘息和劍氣在經脈中衝刷的微弱嘶鳴。
不知過了多久,張文宇緊鎖的眉頭終於稍稍舒展,氣息也平穩了些許。
他緩緩睜開眼,眸子裡布滿了血絲,帶著濃重的疲憊,卻依舊銳利如初磨的劍鋒。
“師叔……”他聲音沙啞乾澀。
薑白微微抬手,止住了他的話頭。她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和遠處靈道宗主峰隱約的輪廓,清冷的側顏在燈火映照下如同冰雕玉琢。
“靈道宗寒影峰,包攬三甲。”
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敲打在寂靜的室內,帶著一種沉重的壓力,“我萬劍宗,唯你一人躋身四強。”
張文宇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緊,指節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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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難以言喻的憋悶與灼熱衝上喉頭,他強行壓下,啞聲道:“弟子……無能。”
“非你之過。”
薑白轉過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平靜無波,“那其餘弟子沒你這樣的能力,也沒有你這樣的運氣”
她頓了頓,清冷的眸底掠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似有掙紮,最終歸於一種破釜沉舟的決斷。
“然,明日終局,四傀混戰,凶險更勝今日十倍。”
薑白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重,“淩長老此人,心思詭譎難測。其煉製的傀儡,皆暗合其自身鬥戰之道,深不可測。煉氣組劍傀展現之劍理,近乎道矣。若明日你遭遇的是築基後期的劍傀……”
她沒有說下去,但室內空氣驟然凝固。
張文宇仿佛又看到了光幕中林楓那凝聚畢生修為的“貫日”一劍,被劍傀輕描淡寫拍偏、墜入深淵的畫麵,一股寒意瞬間從脊椎竄上頭頂。
薑白凝視著張文宇眼中瞬間掠過的驚悸,緩緩道:“為求一線勝機……”
“師叔!”張文宇猛地抬頭。
“噤聲!”
薑白厲聲打斷,劍袍無風自動,一股凜冽劍意瞬間充斥靜室,壓得張文宇氣息一窒。
“此非意氣之爭,乃宗門榮辱所係!你安心調息,穩固根基。我去去便回。”
話音未落,她素白的身影已如一道驚鴻劍光,倏然穿窗而出,融入茫茫夜色,隻留下一縷清冷的檀香和室內凝固的沉重。
寒影峰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