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好一會兒,雲舒與雲夏的聲音才在外頭響起,應聲之後沒多久便帶著一行宮人,齊整整的往一側擺了十幾個盤子,許是顧忌到了她前些日子才病了一場,菜色雖極為精致,卻是極為淺淡,適宜病情初愈的人食用。
雲舒上前一步扶起她,阮琨寧揮手示意不必,自己懶洋洋的伸了伸腰,看向一側的皇帝,道“暮色已至,陛下便回宮去吧,臣女不留了。”
她也不等皇帝答應或拒絕,便向一側的雲夏道“好生送陛下出去,外頭黑了,可彆撞上什麼。”
皇帝無可奈何的看著她,道“卸磨殺驢也沒有這般快的,我才安慰了你幾句,眼見著緩過這口氣來了,你便要趕我走嗎?”
阮琨寧自顧自的坐在椅子上,一手拿著筷子,眼珠子對著滿桌的菜色看了一會兒,這才道“自己快活才是最要緊的,理會彆人做什麼,這話還是陛下方才教給我的,怎麼現下到了自己身上,便搞不明白了呢。”
皇帝歎一聲,拉開一把椅子坐在了她身邊,道“拿我教給你的東西反過來害我,是不是不太好?”
阮琨寧不看他,精氣神兒恢複之後,她又變成了那副拔無情的模樣,抬袖去夾那塊勾兌成青翠色十分勾人的豆腐,道“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這般簡單的道理,我以為陛下應該是知道的。”
雖然皇帝不一定會留在這裡用膳,可是宮人們還是十分謹慎的準備了幾雙筷子在一側以備不時之需,皇帝隨手拿起一雙,道“忙了一整日,直到現下才算是得了幾分清閒,連晚膳都不曾用,便過來看你,你倒好,半分關切都沒有,便直截了當要趕我走,你自己說說,哪裡有你這樣無情的?”
皇帝一張嘴說的從來都是好聽的不得了,阮琨寧才不信呢,自己抬手將那塊豆腐送進嘴裡,咽下去了才指了指桌案道“臣女這裡總共才幾個菜,委實是配不上陛下的規格,您還是回宣室殿去吧,自然會有高床軟枕熱茶暖湯伺候,何必熬在這裡受苦。”
皇帝定定的看著她,等她說完了,才低聲道“可是,那裡沒有你。”
說完,他便輕緩的歎一口氣,抬袖往阮琨寧方才吃過的那盤青汁豆腐那邊去了,沒有去理會阮琨寧必然會回避的態度。
阮琨寧對於皇帝時不時的說幾句情話已經習慣成自然了,到了現在,她更加看重的是不要叫皇帝搶了自己的飯,見他的筷子伸過去了,急道“這是我的!”
“不是你的,”皇帝停下手,放下筷子,一手托腮,道“是我的。”
他指了指富麗堂皇的宮室,又指了指滿桌子精致的菜肴,道“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還敢對我這樣凶,天下哪裡有你這樣的人?講不講理,還有沒有公道了?”
阮琨寧被皇帝噎的一滯——他說的,好像是有那麼一點道理的。
自己此時也算是客居皇宮,對於主人家這樣不客氣,委實是有些說不過去,也有些失禮。
她眉梢動了動,終於心不甘情不願的道“罷了,陛下是此地主人,那邊留下來用膳吧。”
皇帝斜了她一眼,道“還能講得通道理,總不算是無可救藥。”
話一說完,他便重新拿起了筷子,伸往那盤自己覬覦了許久的豆腐,落手的時候,還不忘暗含幾分得意的,細細覷著阮琨寧神色。
阮琨寧一臉鬱悶的看著他,隻差沒把不高興三個字寫在臉上了,她見不得皇帝如此誌得意滿的神色,隻好恨恨的轉眼看向了那一盤即將遭受皇帝□□的豆腐,悶悶的不出聲。
皇帝的筷子還不曾落到豆腐上,阮琨寧的心底卻飛速的閃過一絲異光,炸的她險些坐不住。
皇帝吃的若是彆的也罷了,可偏偏吃的是豆腐,那其中的意味可不一樣了。
在大齊,吃豆腐還沒有沒延伸出占便宜揩油的意思來,皇帝伸手去夾一筷子,自然不會有人覺得不會勁兒,可阮琨寧是從後世過來的,吃豆腐的意思她可是不能再了解了,若是沒想到此節也算了,既然想到了,怎麼能看著指向性這麼明顯的事情發生!
幾乎是霎時間,她手上動作飛快,一抬手揮袖,用自己的筷子壓住了皇帝的筷子,道“且先等等!”
皇帝的筷子都伸到了一半,卻沒想到被阮琨寧截胡了,倒真的是吃了一驚。
他自然是不知道吃豆腐含義的,也不知阮琨寧此刻心境,隻以為是她故意使壞,叫自己出醜,倒是也沒有生氣,隻是口頭上占點便宜,卻是無論如何也避免不了了。
“我說你怎麼這麼乖,原是在這裡等著我,”皇帝看著她,擰著眉笑道“好大膽,連我的筷子都敢擋,”他緩緩出一口氣,揶揄道“以為自己是中宮皇後嗎,怎麼這麼囂張?”
隆德總管低眉順眼的站在他後頭,心中暗道皇帝這話說的客氣,皇後可不敢在他動筷的時候打斷,事後態度還這樣囂張,可皇帝自己都不生氣,他也繼續默默地待在一邊,隻當自己不存在。
阮琨寧可不敢把實情說出來,可是看皇帝神色又不像是隨隨便便能將此事放下的,一時半會兒又找不到什麼說法,便索性說的直接了些。
“不,”阮琨寧拒絕道“不給你吃這個,你換個彆的吃,除去這個,哪一個都行!”
皇帝不明白她忽然之間炸毛是為了什麼,卻也不想順著她,他退讓的已經足夠多,再多下去,連他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哼了一聲,道“不,我隻要這一個。”
阮琨寧隻覺得前些日子身上的病氣一掃而空,精神的不得了,搶在皇帝的筷子再度到了那盤豆腐上頭之前便站起身來,端起那盤豆腐藏在身後,義正言辭的拒絕道“不行,除了這個,哪一個都行!”
皇帝看她神情如此,愈發覺得狐疑,微微一笑,道“你願意端著便端著吧,我要是吃不到,今日便不走了,看誰耗得過誰。”
阮琨寧沒想到還可以這樣耍無賴,可是一想皇帝的性情,又覺得是他能乾出來的事情,氣急敗壞的道“不成!這是我的屋子,你願意留到院子裡頭去,待多久呆多久!”
皇帝毫不留情的笑了笑,道“哪個告訴你這是你的屋子,連地契都沒有,這是我的,”他指了指阮琨寧,神色中彆有所指,淡淡的道“直到現在,這座皇宮裡頭的任何人或物,除去你,其餘皆為朕所有。”
他麵容硬挺,在燭光下柔和了好些,眼神中意味難言,聲音低低如情人耳鬢廝磨時候的絮語,他微笑著問道“阿阮,我說的話,你可明白嗎?”83中文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