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讓道友見笑了。隻因家中長輩不放心我獨行，來此之前特意傳了些保命的遮掩法，故而氣息顯得有些古怪。
哪像貴宗弟子，出身名門正派，根基紮實得很，行事磊落，自然無需遮掩，一身靈力坦坦蕩蕩，倒是我這小家子氣的手段獻醜了。”
淩雲不置可否，既沒承認也沒反駁，話語裡甚至還裹著幾分自嘲，又藏著些許暗諷，輕飄飄便讓李沐風碰了個軟釘子。
未能探得實底的李沐風倒也不惱，反而朗聲笑了笑，語氣裡的試探淡了幾分：
“道友這是謙虛了。
今日這通道剛開啟，各方勢力的人便跟聞著腥的貓似的往這兒趕，周遭確實雜亂得很——多加防備，原也是應當。”
至此，他話鋒又是一轉，目光投向遠處影影綽綽的林莽：
“此間荒僻，現在夜色已深，風露漸重，不知道友欲往何方？若不嫌棄，何妨告知一二？若是同路，你我結伴而行，也好彼此有個照應，多一分穩妥。”
看這架勢，萬法宗的李沐風是打定了主意不會輕易放過她了。
淩雲心中不禁微微一沉，麵上卻依舊平靜無波，不露聲色。
兩人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彙，一方帶著探究的銳利，一方透著坦然的沉靜，片刻後便各自移開。
夜風卷著草木的清息掠過，空氣中彌漫著幾分若有似無的張力，像一張拉滿的弓，誰也不願先鬆勁。
淩雲不知道這李沐風究竟是看出了些什麼，所以才特意試探？還是單純不想就此放她走，才要結伴同行。
她心裡跟明鏡似的：此刻自己若是直接拒絕，反倒會讓李沐風心裡的疑雲更重。
畢竟她才剛從下界上來，修為也遠遜於對方，對周遭環境更是一無所知，想憑一己之力輕易甩開對方的糾纏與追蹤，多半極難不說，還有可能將自己陷進去。
既如此，倒不如先順著這李沐風的話應下來，將“主動權”攥在自己手裡——讓對方那點戒心鬆一鬆，再伺機行事也不遲。
打定主意之後，淩雲臉上便揚起了一抹恰到好處的笑意，語氣裡帶著幾分客氣：
“實不相瞞，聽聞通往下界的通道突然開啟，在下便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倒真沒留意這周邊環境，是否有適合歇腳修整的地方……倒是要勞煩李道友了。
見淩雲這般乾脆就應了下來，李沐風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當即抬手笑道：
“道友客氣了。予人方便便是於己方便，你我同是修道之人本就該守望相助，何分彼此、何論得失？”
其語氣和煦，仿佛真是出於一片善意：
“這不遠處便有個小鎮，雖說簡陋了些，但遮遮風寒總是夠的，正好也能歇歇腳。”
李沐風這話聽著坦蕩磊落，字裡行間卻半點不提那小鎮之中，正有萬法宗設置在那裡的臨時駐點。
在他看來，無論淩雲是刻意隱藏著修為的高手，還是從下界混上來的漏網之魚，隻要踏入那小鎮，進入了他們萬法宗的地盤，便是孫悟空也難翻出花來。
屆時管她是蛇是龍，最後都終將現形。
淩雲也心頭雪亮，李沐風那點心思哪能瞞過她？隻是她麵上絲毫不顯，順著對方的話頭便微微欠了欠身：
“那就有勞李道友了。”
見淩雲同意得如此痛快，那李沐風心中就是一喜，抬手便作了個“請”的手勢，邀她同行。
然而，淩雲邁出兩步，來到他身側時，卻像是出於禮讓，又似骨子裡帶著的幾分謹慎，腳步微微一頓，有意無意地比他的身形落後了小半步，還順勢作了個“請先行”的手勢。
這半步的距離不遠不近，既不顯得刻意疏離，又讓李沐風挑不出半分錯處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
見此情形，那李沐風心中那點因淩雲痛快應下而升起的鬆懈，在瞥見她那半步距離時又不禁悄然頓了頓。
這半步，像一層朦朧的薄霧橫在兩人之間，既未到達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疏離，又清晰地劃著一道無形的界線，透著幾分說不出的生分。
但他轉念一想，像他們這般的修行之人，本就是在與天爭壽、與人爭道，彼此之間存些戒備也實屬正常。
若淩雲真表現出一副毫無防備，就這般跟著他這個剛認識的陌生人走——哪怕明知道他是萬法宗弟子，那也明顯不合理。
他壓下心頭那點說不清的異樣，正轉身欲引路前行，指尖已暗暗蓄起靈能，打算禦起飛行之術在前開路之時。
可眼角餘光卻在此時，剛好掃到了身後錯他半個身位的淩雲，居然抬起了手。
幾乎是出於本能反應，他周身護體靈光“嗡”地一聲便亮了起來，淡青色的光暈在身側流轉，指尖靈能瞬間凝聚，帶著凜然鋒芒。
在這人心叵測的地界行走，任何突如其來的動作都可能藏著變數，都可能是暗藏殺機的信號。
所以，不隻是淩雲在暗中警惕他，他又何嘗不是在暗暗的提防著淩雲？
然而，當他猛地轉過身來，卻見淩雲的手停在半空，五指微張，掌心乾乾淨淨，連一絲靈能波動都沒有。
這般情形瞬間便讓李沐風不免有些尷尬，凝聚的靈力也僵在指間，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而淩雲臉上卻是在此時恰到好處地浮起了一絲窘迫，既是為自己解圍，也是在為李沐風解圍，輕聲道：
“那個……我隻是突然想起一事，想問問那小鎮之中是否還有彆的勢力的道友存在？也好讓我心裡有個準備……”
話至此處，她臉上又不禁露出了幾分赧然，笑容裡也帶著一絲局促：
“不瞞李道友，家父前些年在外行走，著實得罪了一些人。如今我獨行在外，不得不處處小心些……倒是讓道友誤會了，實在抱歉。”
李沐風看著淩雲那坦然中又帶著些許尷尬的神色，又掃了眼她空蕩蕩的掌心，緊繃的肩背緩緩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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