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朝的天,說變就變。
先是宮中傳出消息,說新帝龍體有恙,太醫院上下二十餘位太醫輪番診治,卻個個噤若寒蟬。
不過三日,聖旨便如雷霆般降下——太醫院所有太醫,無論老少,一律革職查辦,家產充公,家眷流放三千裡。
聽說是因為...絕嗣之事。
蘭一臣站在禦書房外,聽見兩個小太監在廊下竊竊私語。
他腳步微頓,廣袖下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那聲音壓得極低,卻如針般刺入耳中。
噓——你不要命了?這事也敢亂說!
另一個小太監慌忙四顧,新帝最忌諱這個...
蘭一臣輕咳一聲,兩個小太監如驚弓之鳥般跪倒在地,額頭抵著冰涼的青磚,瑟瑟發抖。
退下吧。蘭一臣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望著兩人連滾帶爬地遠去,心中卻泛起一陣涼意。連最底層的宮人都知曉了,這宮牆之內,還有什麼秘密可言?
禦書房的門虛掩著,蘭一臣整了整朝服,抬手輕叩。
新帝君淩的聲音從裡麵傳來,清冽如寒泉,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蘭一臣推門而入,隻見年輕的帝王背對著他站在窗前,明黃色的龍袍在夕陽下泛著冷光。
陛下。蘭一臣躬身行禮。
君淩沒有回頭,隻是抬了抬手:蘭卿來了。太醫院的事,你聽說了?
臣略有耳聞。
蘭一臣垂首,目光落在自己朝靴的尖上,陛下龍體要緊,太醫們辦事不力,理應懲處。
懲處?君淩忽然轉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蘭卿覺得,隻是這麼簡單?
蘭一臣心頭一緊,抬眼正對上新帝那雙幽深的眸子。
那裡麵沒有憤怒,沒有暴戾,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清明——像是能看穿一切偽裝的利刃。
臣...不敢妄言。
君淩緩步走近,龍袍下擺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擺動,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他在蘭一臣麵前站定,忽然伸手拍了拍這位老臣的肩膀。
蘭卿是父皇留下的肱骨之臣,朕自然是信得過的。
那聲音溫和,卻像一層薄冰覆在刀鋒上,隻是這宮中人心叵測,朕不得不防。
蘭一臣感到那隻落在他肩上的手,不重,卻讓他脊背發涼。
當年的太子已經坐穩了龍椅,而他卻越來越看不清這位新帝的心思。
臣...明白。蘭一臣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乾澀。
離開禦書房時,暮色已沉。
蘭一臣走在宮牆之間的甬道上,秋風卷著落葉從他腳邊掠過。
他忽然想起他年少成名,自己高中狀元,春風得意地走過這條同樣的路。那時他以為,隻要忠心耿耿,便能輔佐明君,開創盛世。如今他官至宰相,卻夜夜難眠,連夢中都是刀光劍影。
老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