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蘭福在門口候著,接過他脫下的朝服。
蘭一臣擺擺手,示意不必跟隨,獨自穿過回廊,向後院走去。
風棲竹正在窗前繡花,聽見腳步聲抬頭,臉上立刻綻開出溫柔的笑容:今日怎的這麼晚?
蘭一臣沒有回答,隻是走到她身邊坐下,伸手握住她微涼的手指。
風棲竹敏銳地察覺到他情緒不對,放下繡繃,輕聲問:宮裡出事了?
太醫院...全換了。
蘭一臣低聲道,二十多人,一個不留。
風棲竹倒吸一口冷氣:因為...那件事?
蘭一臣點點頭,忽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疲憊。
他將額頭抵在妻子肩上,聲音悶在她的衣料中:小竹子,我怕。
風棲竹從未聽過丈夫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在她記憶中,蘭一臣永遠是那個在朝堂上侃侃而談、在書房裡運籌帷幄的謙謙君子。即使是最艱難的時候,他也隻是眉頭緊鎖,從不言懼。
她伸手環住他的肩,像安撫孩子般輕輕拍著他的背:怕什麼?
君心難測。蘭一臣抬起頭,眼中布滿血絲,今日他能因太醫泄密而血洗太醫院,明日...明日若有人拿我做文章,他又會如何?
風棲竹心中一震,卻強自鎮定:你是先帝托孤重臣,陛下他...
先帝?蘭一臣苦笑一聲,先帝已去,而這位年輕的陛下可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我日日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錯。可如今...連太醫都逃不過,我又能如何?
窗外,一輪殘月掛在天邊,冷冷清清。
風棲竹望著丈夫憔悴的側臉,忽然想起他們新婚時,蘭一臣曾指著窗外的竹子對她說:小竹子,你看那竹子,中空外直,歲寒不凋。我願做這樣的君子,正直清廉,輔佐明君。那時的他,眼中盛滿了光。
子澶哥哥。風棲竹忽然開口,聲音輕柔卻堅定,我們走吧。
蘭一臣一愣:
離開這裡。風棲竹握住他的手,你不是說,江南的風景很美嗎?我們回去,種花養魚,過尋常日子。
蘭一臣怔怔地望著妻子,眼中閃過一絲動搖,隨即又黯淡下去:談何容易...如今這局勢,我若突然請辭,隻怕陛下更加生疑。
那就慢慢來。風棲竹微笑,你不是最擅長謀劃嗎?就像當年你追求我時,連我每日走哪條路都計算得精準。
蘭一臣被她逗得嘴角微揚,眼中卻泛起淚光:小竹子...你不怪我嗎?你嫁給我時,我許諾要給你安穩生活,如今卻...
我嫁的是你,不是這宰相府。
風棲竹伸手撫過他的眼角,這些年,你為國為民,殫精竭慮,我都看在眼裡。如今你累了,想歇一歇,又有何不可?
蘭一臣將妻子擁入懷中,緊緊抱住。
窗外,一片竹葉被風吹落,打著旋兒飄向遠方。
三日後,早朝。
蘭一臣站在文官首位,聽著禦史大夫慷慨陳詞,彈劾兵部尚書結黨營私。
他麵無表情,目光卻不著痕跡地掃過龍椅上的君淩——年輕的帝王撐著下巴,似乎聽得認真,眼神卻飄忽不定,偶爾閃過一絲不耐。
蘭卿以為如何?君淩忽然點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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