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打算說點什麼？”
最終還是葉明哲率先開口，他眉頭擰成個川字，指節無意識的叩著冰涼的辦公桌邊緣，目光像帶著鉤子似的盯著蘇木問道。
他腳下的意大利手工皮鞋早被外麵的暴雨浸透。
深褐色的皮質泛著水光，再加上辦公室裡的空調冷氣跟不要錢似的往骨縫裡鑽。
他忍不住在地板上悄悄蹭了蹭腳，冰涼的濕意順著襪子往上爬，凍得腳踝一陣發麻，怎麼都坐不舒坦。
蘇木嘴角噙著抹淺淡的笑意，指尖輕輕敲了敲膝蓋，聲音不高不低：“安台長說您想要跟我溝通一下，我可是從進這屋就沒敢挪地方，一直在等您說話呢。”
葉明哲眉頭皺得更緊了，額角的青筋隱隱跳了跳，他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支在桌麵上，看著蘇木緩緩開口道：“現在辦公室裡就我們兩個，連個喘氣的第三人都沒有，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對今天晚上上節目，到底有什麼準備？”
蘇木挑了挑眉，眼尾微微上翹，帶著點漫不經心的弧度，反問道：“前麵有車後麵有轍，這要什麼準備？”
“政務陽光又不是第一天開辦，前麵也做過那麼多期了。”
“要是明州有什麼問題，我虛心接受，群眾有什麼難辦的事，隻要政策允許，能辦到的立刻就去辦，就這麼簡單。”
葉明哲凝起的眉頭就沒鬆開過，他指尖在桌麵上頓了頓，語氣沉了幾分：“那關於慈恩寺的事呢？”
“現在這件事在網上鬨得跟炸了鍋似的，那些主流大平台上熱搜掛了多少天了，評論區都快吵翻天了，所有人都在等你給出一個解釋。”
他身體往回靠了靠，椅背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你要明白，這種事一旦回答不好，不僅會影響你個人的前途，更會連累整個明州政府的形象，到時候誰都保不住你。”
蘇木心裡冷笑一聲，眼皮都沒抬，果然，葉明哲繞了這麼大圈子，就是想拿慈恩寺這件事來做文章。
“那葉省長有什麼高見？”
“既能不影響我個人前途，又不會損害明州政府形象？”
蘇木端起桌上涼透的茶杯抿了一口，語氣平靜得像一潭深水。
葉明哲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摩挲著，沉吟片刻後，臉上忽然堆起溫和的笑意，語氣也放緩了：“我的意思是，出了這種事，最好先把大眾的怒火平息下去，把這件事的重要性壓到最低，才是穩妥的辦法。”
蘇木讚同似的點了點頭，目光落在葉明哲臉上，沒說話，就這麼靜靜的等著他往下說。
“靜海市政協主席馬上要退休了，那個位置……你覺得怎麼樣？”
葉明哲身體微微前傾，眼神裡帶著點自以為是的“體恤”，看著蘇木問道。
蘇木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指節在沙發扶手上捏得發白。
靜海市？
那可是閩南經濟排名墊底的地級市，彆說基礎設施跟不上，就連財政都常年靠著省裡補貼，就算把自己調去當市長都算是明晃晃的懲罰了，更彆說是去當那個毫無實權的政協主席。
而明州這邊，因為他親手規劃的工業園下個月就要建成投產，到時候全市的經濟肯定會像坐了火箭似的往上衝，這可是實打實、誰都搶不走的政績。
這個節骨眼上調自己走，明擺著是想過來摘桃子！
葉明哲真以為憑慈恩寺這點事，就能拿捏住自己？
看到蘇木皺眉，葉明哲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語氣卻越發“溫和”：“蘇市長，有些事可大可小，或者說，有些事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前提是，得沒有人盯著這件事。”
“不過很不湊巧，守維書記昨天特意打電話過來，親自過問了一句，這就讓我不得不重視了啊。”
他歎了口氣，像是真的很為難。
“讓你去靜海，其實也是對你的一種保護，你還年輕，先去那裡過渡一下，等風頭過了，以後有的是機會再上來。”
“再說了，衛國書記也不可能讓你一直在靜海待著，對不對？”
蘇木麵無表情地看著葉明哲，眼底像結了層冰，他跟蘇家的關係，在普通人那裡或許是藏著掖著的秘密，可在葉明哲他們這些人精眼裡，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而葉明哲這最後一句話，哪裡是什麼安慰，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脅：我知道你身後是蘇家，但是這次的事情，我跟張守維是鐵了心要做的，就算是蘇衛國，也保不住你。
你最好老老實實去靜海待著，要不然今天晚上的節目一播，彆說靜海，你恐怕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蘇木忽然笑了笑，眼神裡卻沒半點溫度，篤定的問道：“如果我同意去靜海，今天晚上的節目，是不是就能平安無事？”
葉明哲笑了笑，沒說話，隻是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那副“你很識時務”的表情，卻又好像什麼都告訴了蘇木。
“如果我走了，誰會來明州任市長？”
蘇木指尖在膝蓋上輕輕畫著圈，耐心的問道。
“張文鑫。”
葉明哲放下茶杯，杯底在桌麵上磕出輕響，語氣淡淡的說道，仿佛隻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蘇木心裡猛地一沉，像被什麼東西狠狠砸了一下，這個張守維，好深的算計！
他原本以為，讓梁永勝來明州，隻是為了幫張文鑫擺脫文崇那個案子的牽連，沒想到葉明哲這句話，直接把張守維的狼子野心暴露得乾乾淨淨。
他是想讓張文鑫在閩南徹底紮根，甚至借著明州的政績往上爬！
而且現在的情況已經顯而易見，葉明哲跟張守維，這兩個人竟然聯手了！
儘管心裡對蘇衛國一直憋著股氣，覺得他事事都對自己漠不關心，曹永平的事還在背後抽冷子給了自己一下。
可此刻蘇木的心裡還是忍不住泛起幾分擔憂，蘇衛國能頂得住張守維跟葉明哲這兩撥人的聯手打壓嗎？
看到蘇木眼中一閃而過的憂慮，葉明哲嘴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心裡暗自得意，看來這個蘇木，也不是什麼天不怕地不怕的硬骨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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