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金來看到路北方進來,十分罕見地起身相迎,而且,他的臉上掛著少有的和煦微笑,同時伸伸手,示意路北方在沙發上坐下。
最讓路北方意外的,就是在路北方進來時,紀金來就放在茶幾上溫了壺茶。
他在路北方坐下後,親手倒了杯茶,遞給路北方:“到滇省考察蔬菜種植,當地副省長送的普洱,你看味道怎麼樣?”
路北方倒也接過茶。
但是,他沒喝,也沒有受寵若驚的樣子。
相反,他僅是接過杯子,放在手中瞅了一眼,接著身子坐正,腰杆挺直,冷聲道:“紀書記,有事,就請吩咐吧!?”
紀金來見路北方這樣,非但沒怒,相反臉帶微笑,雙手交疊放在腿上,神情專注地望著路北方,再道:“北方,之前常委會上,因省裡執意向中組部推薦人員這事,我心裡一直過意不去。今天把你叫來,就是想真誠地向你道個歉。”
路北方倒是沒想到紀金來會如此直白地道歉。
為這事,路北方心裡確實積攢不勝怨氣,哪怕這事兒,導致紀金來的計劃破滅,但他這心裡,依然為紀金來在會上,向自己開炮而憤憤不平!
也覺得紀金來以前打壓季蟬和羅清遠,對他們倆不公平。
“有事,就請吩咐吧!以前的事,我不想說了!?”
路北方依然拒人於千裡之外。
紀金來見路北方是這態度,他也顧不得太多,隻得直接道:“北方,今天找你來,還是想和你談談,關於省裡脫貧攻堅這事!!這事,你肯定也知道了,當前省裡脫貧攻堅工作,出了很大的問題。特彆是雲嶺市村乾部領了救災物資,老太太一家卻凍死這事,影響極其惡劣。現在,上級很重視,社會各界也都在關注!偏偏在這時候,林振洲的舊疾複發,他出車禍的腿動彈不得。所以,我希望你能站出來,挑起全省脫貧攻堅這副重擔!給當前的局麵來個力挽狂瀾。”
路北方其實在來的路上,就隱隱猜到是脫貧攻堅這事了。
因為當前省裡,就沒有比這更麻煩,讓人頭疼之事。
隻是,路北方當然深知脫貧攻堅這事的難度,在這樣的前提下,讓他來牽頭全省脫貧攻堅工作,這絕對是個大火炕。
很明顯,紀金來在挖炕,等著他路北方往下跳。
路北方雙手互操著,臉色卻是一凜,目光直直地看向紀金來,語氣中帶著不悅道:“紀書記,你若是想借此打壓我!我就實話告訴您,您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一,就這項工作,我不會做,也不會接手做!扶貧工作千頭萬緒,困難重重,而且現在正處在風口浪尖之上,誰接手,誰就惹上麻煩!二來,術業有專攻,省裡那麼多同誌,比我更適合做這項工作,我為什麼要去攪這個局?”
紀金來聽著這話,臉色變得很難看。
畢竟路北方這話裡,已經滿滿全是拒絕的味道。這讓紀金來的心裡很不爽。
但是,紀金來這次,還是壓了壓脾氣,趕忙笑著解釋道:“路北方!你這誤會大了!!我真不是打壓你,而是真心覺得,浙陽省常班子裡邊,隻有你有這個能力和魄力,來做好當前的扶貧工作!並不是要對你怎麼樣?我發誓,這完全不存在!你就請放一萬個心吧!”
路北方直接打擊他:“就這爛攤子,您覺得我會輕易答應來收拾嗎?”
紀金來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但很快,他認真盯著路北方道:“北方,這確實是個爛攤子!但是,爛攤子也需要人來收拾啊。當前,省裡邊的常委,我挨個理了一遍,思來想去,還是你最合適。其他人,要麼缺乏足夠的基層工作經驗,對脫貧攻堅的複雜性和艱巨性認識不足;要麼顧慮太多,擔心影響自己的仕途,不敢挑起這副重擔。而你路北方,曾在基層摸爬滾打多年,深知百姓疾苦,也積累豐富的群眾工作經驗。而且你人年輕,有擔當,有衝勁,我相信隻有你能在這關鍵時刻力挽狂瀾,帶領全省乾部群眾打贏這場脫貧攻堅戰。”
紀金來說這話時,很真誠,眼神中滿是懇切與期待,眉頭微微蹙起,帶著幾分憂慮,仿佛省裡脫貧攻堅的重擔,此刻正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
而且說話時,他的嘴唇微微顫抖,似乎每一個字都經過了深思熟慮,帶著沉甸甸的分量從口中吐出。
說到動情處,紀金來不自覺地向前傾了傾身子,雙手也輕輕抬了起來,在空中微微比劃著,試圖用更生動的語言和肢體動作來向路北方傳達自己內心的想法。
這細微的動作,路北方是看在眼裡,也微微觸及他的底的情感。
這次雲嶺市凍死、餓死人的事件,路北方早就知道了。
當最初傳出雲嶺這則新聞的時候,路北方還不相信。後來浙陽省委,在浙陽日報確認此事並道歉後,路北方整個人都僵住了,他的雙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雲嶺,那個與他家鄉湖陽市相鄰的地方,湖陽的山與雲嶺的嶺,緊緊相連,仿佛命運早已將它們捆綁在一起。而且路北方對雲嶺並不陌生,他仿佛能看到那片依山帶水的大山深處,那些年邁的父老鄉親們在暴雪中瑟瑟發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