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三急,上廁所是天經地義的事,喂水的民警連忙把水杯放到一邊,跟旁邊的另一個民警交換了一下眼神。
兩人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慎重,在押送和看守重犯時,任何看似合理的要求背後都可能隱藏著風險,而“上廁所”無疑是其中需要高度警惕的一項。
另外一個民警點了點頭,從腰間取下一串鑰匙,上前一步,彎下腰,先是解開了鎖住謝童腳踝的鐐銬。冰冷的金屬環脫離皮膚,發出輕微的“哢噠”聲。接著,他繞到床兩側,依次打開了束縛她手腕的銬子。
手腕驟然獲得自由,傳來一陣因長時間禁錮而產生的酸麻感。謝童心中微微一鬆,但麵上絲毫不顯,反而像是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任由雙手軟軟地垂落在身側。
“能站起來嗎?”解開手銬的民警沉聲問道,同時伸出手,作勢要攙扶。
謝童沒有立刻回答,隻是嘗試著用手臂支撐起上半身,動作緩慢而艱難,每一次發力都牽動著頭部和頸部的傷,讓她發出細微的抽氣聲。
她將重傷者的虛弱扮演得淋漓儘致。在民警的攙扶下,她一點點挪動雙腿,腳下像是踩在棉花上,晃晃悠悠,好不容易才完全站直。
就在站直的瞬間,她感到一陣微涼,這才發現身上的衣服都不見了,隻剩下貼身的短褲和胸罩,大片肌膚暴露在外,這讓她心底閃過一絲屈辱和寒意。
然而,還沒等這絲涼意滲透進心裡,身旁的民警一伸手,隻聽“哢嚓”一聲清脆的金屬咬合聲,謝童剛剛獲得自由的左手腕猛地一沉,一副手銬已經將她的手腕與那名攙扶她的民警的手腕牢牢鎖在了一起。
民警的動作熟練而迅速,顯然這是標準程序。他麵無表情地看了謝童一眼,語氣公事公辦:“小心點,慢慢走,廁所在旁邊。”
謝童住的地方恰好是原來劉東病房的隔壁305房間,也是個單間,屋裡就有單獨的衛生間。
謝童低下頭,掩去眼中一閃而過的冷芒,步履蹣跚地,在民警亦步亦趨的貼身看守下,朝著病房內的衛生間挪去。大腦卻在飛速運轉,思索著在這個被緊密看管的環境中,那渺茫的機會究竟會在何處出現。
衛生間不大,陳設簡單,旁邊的洗水盆牆壁上掛著一麵光潔的方形鏡子。
謝童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鏡麵,隨即,整個人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鏡中映出的那張臉,幾乎讓她認不出自己。原本清秀的的臉頰此刻高高腫起,青紫與淤血遍布左右,尤其是顴骨和眼眶周圍,顏色深得駭人。
一隻眼睛腫得隻剩下一條細縫,鼻梁也帶著不自然的腫脹,嘴唇乾裂,嘴角還殘留著凝固的血痂。整張臉如同一個被胡亂塗抹了色彩的發酵麵團,猙獰而狼狽。
這就是那個女人留下的“傑作”——那雙有力的腿和致命的拳頭。
一絲狠辣與怨毒,在謝童眼瞳深處急速閃過,快得幾乎無法捕捉。但這情緒瞬間便被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痛苦和難堪的虛弱。
她的視線從鏡中那張不堪入目的臉上移開,落到了自己與民警緊緊相連的手腕上。
她微微側過頭,聲音因為臉頰腫脹而有些含糊,帶著一絲屈辱和質問:“你們……沒有女警察嗎?”她頓了頓,示意了一下兩人被銬在一起的手,以及自己幾乎赤裸的身體,“這個樣子……我怎麼上廁所?”
負責看守她的民警臉色沒有任何波動,公事公辦地回答道:“你是危險分子。我們得到的命令是,絕不能離開你一步,視線也不能脫離控製。”他的語氣不帶任何情緒,像是在陳述一條鐵律,“你放心,你方便的時候,我會轉過去,背對著你。”
說完,他另一隻空著的手指了指馬桶的方向,示意她可以開始,自己則已經做好了轉身的準備,但那副連接彼此的手銬,注定了他無法真正拉開距離。
謝童無奈,隻得滿含羞憤的蹲下,平生第一次在陌生男人的監管下方便,那種屈辱的感覺讓她淚流滿麵。
然而就在民警轉過去的一瞬間,謝童的眼中露出一股狠辣的神色。即使隔著一小段距離,謝童也能敏銳地感覺到,與自己銬在一起的這隻手臂肌肉僵硬,甚至能隱約察覺到對方刻意放緩的呼吸聲,在隨著謝童入廁的嘩嘩聲,他窘得麵紅耳赤。
這個民警也很緊張,或許還有些不自在。謝童腦中飛快閃過這個判斷——一個年輕的男民警,恐怕也是第一次遇到必須貼身看守女性嫌疑人如廁這種尷尬的情況。
一邊蹲下入廁,謝童的視線一邊掃向衛生間內側那扇窗戶。窗戶不大,但鑽出一個人完全沒有問題。這是老式的推拉窗,玻璃有些模糊,現在它正敞開著一條約十公分的縫隙,用於通風。
窗外是斜射的晚霞,可以推斷出天色將黑,隻是沒有靠近窗戶,判斷不出這是幾樓。
僅僅一秒,甚至更短,謝童便迅速低下了頭,恢複成那副虛弱、羞憤的姿態,仿佛剛才那洞穿一切的眼神從未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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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會,那渺茫的機會或許就在這個衛生間裡。謝童相信走廊裡的警察一定會更多,防守更為嚴密。
好半天,她才艱難地起身,手銬隨著動作嘩啦輕響,在衛生間裡格外刺耳。民警幾乎是半攙半扶地幫她穩住身形,兩人再次以這種尷尬而緊密的方式連為一體,蹣跚著挪回病床。
華國的警方在某種程度上確實講究人道。看到她醒來,床邊的小桌上早已放好了一份清粥和一碟寡淡的鹹菜。
這是民警按照劉大力的命令——不讓她吃飽以保持虛弱,但也不能讓她餓出問題,維持在一個剛好沒有力氣反抗,卻又死不了的狀態。
她順從地、小口小口地喝著微溫的粥,一張嘴就牽扯著臉上的傷口刺痛,但她強迫自己咽下去。這每一口食物都是燃料,是今晚行動的本錢。
必須是在今晚午夜。這個念頭在她心中瘋狂滋長,如同藤蔓般緊緊纏繞住她的心臟。
她害怕天亮,一旦天亮,情況就可能徹底轉變。華國警方絕不會讓她長時間滯留在醫院。等待她的,要麼是轉移至銅牆鐵壁般的監獄,那裡層層關卡,看守無處不在,插翅難逃;
要麼……就是被交給那些穿另一種製服的人——軍方。想到華國情報局那可怕的勢力,謝童就不寒而栗。如果落到軍方手裡,她毫不懷疑自己會被徹底吞噬,連一點渣滓都不會剩下。
粥碗很快見了底,胃裡有了些許暖意,但心底的寒意更重。她重新躺下,閉上雙眼,仿佛因虛弱和疲憊再次陷入沉睡。而一旁的民警依舊是把她的手腳重新銬了起來。
午夜,她需要在午夜時分,利用這具刻意維持的“虛弱”軀體,利用看守可能產生的片刻鬆懈,利用那扇窗戶……賭上一切。
民警收拾了碗筷,一邊一個重新坐回床邊的椅子,目光如炬,並未因她的“沉睡”而有絲毫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