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何家飯桌上的氣氛有些沉悶。四菜一湯,家常卻精致,但何丹丹隻是用筷子無意識地撥弄著碗裡的米飯,往日靈動的眼眸此刻黯淡無光,顯得心事重重。
何母一邊給兒子何雷雷夾了塊紅燒肉,一邊瞥了眼失魂落魄的女兒,忍不住又開始了絮叨:“丹丹,不是媽說你,你也得現實一點。
那劉濤模樣是還周正,可其他的條件呢真不咋地。連個正經八百的正式工作都沒有,乾個體戶,今天有明天沒的,能有啥大出息?以後連個穩定的保障都沒有,你跟著他喝西北風啊?”
她頓了頓,見女兒不吭聲,越發來勁:“你再看看你自己,堂堂大學畢業生,現在在稅務局,那是鐵飯碗,是國家乾部,多少人羨慕不來?你說你找個這樣的,門不當戶不對,說出去都讓人笑話。”
說著,她又想起了上午看到的那個紋身,語氣裡帶上了幾分嫌棄:“還有他那個哥哥,叫劉東是吧?一身的痞氣,胳膊上還有紋身。都說東北那邊混社會的多,沒準兒就是吃那碗飯的。你看看他那做派,哪像個正經公司上班的?指不定是乾什麼的呢,這樣的人家,咱們可招惹不起……”
何丹丹默不作聲,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
一直低頭吃飯的何區長皺了皺眉,用筷子敲了敲碗邊,發出清脆的聲響,打斷了妻子的話:“行了,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彆再說丹丹了,她老大不小的,道理都懂,知道咱們是為她好。”他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家主威嚴,“趕緊吃過飯收拾一下,我七點鐘還有個重要的客人要來,彆弄得家裡亂糟糟的。”
何丹丹聞言,頭垂得更低了,眼眶微微發紅,卻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父親的“為她好”和母親的刻薄分析,像一張無形的網,將她緊緊纏繞,幾乎喘不過氣。
就在這時,外麵響起了“咚咚咚”的敲門聲。
何區長下意識抬腕看了看表,才六點,眉頭微蹙,自語道:“不會來這麼早吧?”
何母也愣了一下,隨即用胳膊肘碰了碰正埋頭專心對付紅燒肉的何雷雷:“雷雷,彆吃了,去開門看看誰來了。”
“哦。”
何雷雷應了一聲,有些不情願地放下筷子,蹦蹦跳跳地跑到門口,踮起腳打開了門。他探出頭一看,立刻回頭朝著飯廳方向喊了一嗓子:“媽,是上午來的那個有紋身的哥哥。”
這一聲喊,讓飯桌上的三個大人都愣住了。
何母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下意識地看向何區長。何區長麵色沉靜,看不出喜怒,但放下筷子的動作卻略顯凝重。
何丹丹則猛地抬起頭,臉上閃過一絲混雜著驚訝、擔憂和一絲微不可察的希冀的複雜神色,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門口方向。
門口站著的,可不正是上午來過的劉東麼。他依舊穿著那件半袖襯衫,身形挺拔,臉上看不出上午被逐客後的窘迫,反而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然笑意。
更顯眼的是,他手裡依然拎著那兩瓶茅台和幾條中華煙,包裝完好,與他上午離開時一般無二。
何母一見是他,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像是蒙上了一層寒霜。
她“騰”地站起身,快步走到門口,語氣生硬,帶著毫不掩飾的厭煩:“你怎麼又來了?不是跟你們說清楚了嗎?我們家不歡迎你,趕緊走吧,我們一會兒有重要的客人要來,沒空搭理你!”
她的話像連珠炮一樣,恨不得立刻將人轟走。說完,她才後知後覺地注意到,劉東的身後跟著的並不是他弟弟劉濤,而是站著一個十分俊俏的姑娘。
這姑娘看著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淺色連衣裙,氣質清雅出眾。眉眼如畫,皮膚白皙,站在那裡,仿佛自帶一股寧靜又不容忽視的氣場。
何母這劈頭蓋臉的驅趕,讓這俊俏姑娘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輕輕動了一下,但並未開口,隻是將視線轉向了劉東,似乎在等待他的反應。
劉東麵對何母幾乎是指著鼻子的斥責,臉上的笑容卻絲毫未減,反而更從容了些。
“阿姨,您彆急。我們這次冒昧登門,不是為了我弟弟的事,是專程來拜訪何區長的。”
他的話音落下,飯廳裡的何區長也聽到了動靜,放下了筷子,目光深沉地望向門口。何丹丹更是緊張地攥緊了衣角,視線越過母親的背影,努力想看清門口的景象。
“何區長一會要會客沒有時間”,何母牢牢的擋住門口,鐵了心是不想讓兩人進來。
劉東見何母態度堅決,絲毫沒有轉圜的餘地,臉上的淡然笑意卻依舊不變。他並不與她爭辯,隻是將身子微微一側,溫聲對身後的人說:“南南。”
一直安靜站在他身後的劉南應聲上前一步。
她這一動,仿佛連門口的光線都隨之柔和了幾分。淺色的連衣裙襯得她身姿亭亭,方才被劉東擋著尚不覺得,此刻她完全展露在何母麵前,那股清雅寧靜的氣質愈發凸顯,與何母那劍拔弩張的氣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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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南並未在意何母那審視中帶著不屑的目光,她微微頷首,唇角漾開一抹恰到好處的淺笑,聲音清越溫和,如同玉石輕叩:“阿姨,您誤會了。我跟何叔叔是舊識,聽說他在深城,這次是專程過來看看他的。”
她的語氣不卑不亢,帶著一種自然的熟稔,仿佛提及一位相交多年的長輩。
“嗤……”
何母聞言,從鼻子裡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上下打量了劉南幾眼,眼神裡的譏諷幾乎要溢出來。她雙臂抱在胸前,擋門的姿態沒有絲毫鬆動。
“嗬,小丫頭,年紀不大,口氣倒不小。”
何母語帶刻薄,“還舊識?你這招騙騙不懂事的小孩子還行,跑到我這裡來班門弄斧?我跟他過了大半輩子,他認識哪些人我不清楚?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有你這麼一號‘舊識’?趕緊的,彆在這兒浪費時間,拿著你們的東西走人!”
何母的話極冷,劈裡啪啦地砸過來,毫不留情。她認定了這隻是劉東為了進門而想出的新由頭,找來個漂亮姑娘打感情牌,簡直是侮辱她的智商。
然而,麵對何母的質疑,劉南臉上的微笑卻未見絲毫勉強或慌亂,
就在這時,客廳裡傳來了何區長沉穩的聲音,“誰在外麵,說是我的舊識?”
顯然,門口的對話已經清晰地傳到了他的耳中。
何母正要回頭讓丈夫彆理會這種拙劣的借口,卻見劉南的目光已然越過她的,看向了屋內,聲音依舊平和。
“何叔叔,我是劉南,前幾年您去京都看我爺爺時我見過您。”
“啊……”,屋裡傳來何區長驚訝的聲音。
下一秒,飯廳裡傳來椅子與地麵摩擦的聲響。
何區長竟是站了起來,朝著門口走了過來,臉上帶著明顯的驚訝,甚至還有一絲……不確定的驚喜?
“劉南,哪個劉南?難道是……老首長家的……”
“是啊,劉震山是我爺爺”,劉南甜甜的說道。
何長河透過妻子的肩膀看過去,門口那姑娘的麵容在燈光下清晰起來——眉眼間的英氣依稀可辨,可不正是幾年前在京都老首長家中見過一麵的孫女劉南麼。
何長河心頭劇震,哪裡還顧得上妻子那點小心思和即將到來的“重要客人”。
他再顧不上許多,上前一步,伸手一把將還擋在門口、滿臉不忿的老伴扯到一邊,力道之大讓何母猝不及防,踉蹌了一下,滿臉錯愕。
“哎呀,你……”何母剛要抱怨,卻被丈夫臉上那罕見的激動情緒給鎮住了。
老首長劉震山,那是他軍旅生涯的領路人,是有著知遇之恩、再造之情的巍峨高山啊。
想當年,他何長河不過是個愣頭青似的連級乾部,是老首長一步步將他從連長提拔到營長、團長、師長的位置,信任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