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如彎刀,倒映在氤氳水色中。
江黛隨意踢開鞋襪,兀自拾階而上,走到溫泉旁很自然地坐了下來,將雪白的腳伸進溫熱的泉水中,懶洋洋地晃了晃。
水浪悠悠送遠,一圈圈漣漪撞在男人背部後消散開。
今晚她喝了不少酒,腦袋昏昏沉沉,這一碰水倒是精神不少。
瞧那人僵硬的背影還保持著一動不動,江黛輕笑,聲音裡帶著一絲微醺的啞,“這段時間休息得怎麼樣,傷口都痊愈了麼?”
“……”
“嗯。”
男人背對著她,好半天,才悶悶地“嗯”了一聲。
算是回答。
江黛也不介意他的冷淡,繼續問道:“卡爾死了,你自由了,今後有什麼計劃麼?”
這個簡單的問題卻尖銳如針,紮破了謝星綾儘力維持的平靜。
是啊。
卡爾父子的死代表shado基本覆滅,群龍無首,所有殺手再無領頭人,從此,他自由了。
以後,要做什麼呢?
謝星綾微微側頭,看向自己肩膀上那道剛掉痂的醜陋疤痕。
他嘗試著動了動右臂,一陣隱秘而尖銳的刺痛於肩胛骨深處傳來,頓時額頭瞬間冒出豆大的汗珠。
這隻曾經能以毫米級的精度操控世界上任何槍械的手今後很可能發力都困難,身為國際最頂尖的狙擊手之一,謝星綾知道這代表了什麼:
自己無法再用最擅長的右手進行潛伏狙擊。
他的殺手行業,很可能止步於此了。
多年接單的積蓄讓謝星綾早早財富自由,後半輩子可以衣食無憂,可他早已經習慣了刀尖上行走的生活,如果就此結束老本行的話——
那雙向來堅定的眸中第一次閃過困惑與迷茫之色。
他還能乾什麼呢?
那道身影陷入沉默。
許久,久到江黛以為他不會回答了,才安靜地搖了搖頭。
江黛看不清他的表情,卻也能揣摩一二此時他的心情。
她輕咳一聲打破這略顯沉重的氛圍,“話說,我幫你安排了一個工作,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聞言,謝星綾一怔,“什麼?”
“華夏軍方一直很缺像你這樣的頂尖槍械天才,”她說,“我托晁嘉幫忙把你和蛇的身份洗乾淨了,如果你願意,可以成為華夏軍方特聘的榮譽教官,至於待遇嘛……”
她介紹著軍方給榮譽教官的優渥福利,眸光微亮。
“……好。”
謝星綾回答簡略。
shado的槍械教官或軍方的機械教官對於謝星綾來說並無不同,隻是換了一批人跟著自己而已,所以他平靜地接受了江黛的提議。
或許,這也是他今後能擁有的最好歸宿吧。
見他沒辜負自己的好意,江黛唇角微勾,卻見那人忽的一頓,緩慢而僵硬地轉過半個身子來,黑眸在嫋嫋霧氣中鎖定了她的臉,沙啞開口:“我成為教官,你要付出什麼代價?”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他不信將兩個手上沾滿鮮血的殺手案底洗乾淨這麼簡單,江黛必然會為此付出一些代價。
尤其是,交易的對象還是那個姓晁的男人。
謝星綾第一次見到那人是在蒲光,那時他還叫卓雲庭,如今卻穿著一看便知位高權重的軍方製服,猜也猜得到他當初是在進行高層下達的任務。
能在蒲光那種地方完好無損地歸來,對方絕不是什麼好說話的善男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