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的塵土被風卷著,黏在馬背上的酒壇布套上。小知鶴數著路邊的芨芨草,忽然扯了扯初昕的衣袖:“嫂嫂你看,那石頭縫裡是不是鎖陽?”
折顏趕上前撥弄開叢叢駱駝刺,果然見一截暗紅的根莖半埋在沙裡,像塊浸了血的玉。“這東西得帶點沙土挖才好存,”他摸出小藥鋤,“等會兒教你們辨認,戈壁上的草藥都帶著股倔脾氣,藏得越深,藥性越足。”
東華正給藥箱換綁帶,聞言抬頭望向遠處:“前麵該有牧民的土坯房了。”風裡果然飄來些羊糞的氣息,混著沙棗花的甜,與塞北的羌活香、江南的薄荷氣都不同,卻同樣帶著人間煙火的暖。
土坯房的主人是個絡腮胡漢子,見他們背著藥箱,忙端出沙棗湯。“前些日子來了商隊,說你們在塞北用沙棘果治咳嗽,”漢子粗糙的手掌搓著衣角,“我家娃子總咳,能不能……”
初昕剛要應,小知鶴已摸出麻紙本翻到沙棘果那頁:“這個我會!要和陳皮一起熬,像塞北的阿爺教的那樣。”她說話時,玄女正往陶鍋裡添水,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她發梢,竟比在江南曬藥材時多了幾分沉穩。
夜深時,沙礫打在土牆上沙沙響。東華借著月光整理草藥,金鈴偶爾輕響一聲,像在給帳外折顏和漢子的談話打拍子。初昕坐在油燈下翻看錦袋,忽然往裡麵添了粒剛收的沙棗核,圓滾滾的,倒和江南的菱角有幾分神似。
“明日往深處走,”東華吹滅油燈時輕聲道,“聽說有片胡楊林,裡麵長著專治風濕的麻黃。”
帳外的風還在嘯,卻吹不散藥箱裡鎖陽的溫、沙棗湯的甜,還有錦袋裡越來越沉的故事。小知鶴的夢話混著磨牙聲傳來:“戈壁的石頭……要比江南的紅呢……”
初昕往她被角掖了掖,觸到錦袋裡花葉的碰撞。這聲音,分明是在說:路還長著呢。
胡楊林的影子在晨光裡拉得老長,樹乾上的裂痕像老人手背的皺紋。折顏蹲在一棵倒木旁,指尖撚著片灰綠的葉子:“這便是麻黃了,莖稈中空,嚼著發苦,卻能把骨頭縫裡的寒氣逼出來。”
小知鶴學他的樣子掐了段莖稈,汁液沾在指尖黏糊糊的,倒比江南的薄荷多了些韌勁。“玄女姐姐你看,”她舉著莖稈晃,“這紋路像不像藥箱上的金鈴繩?”
玄女正將曬好的鎖陽裝進布袋,聞言抬頭笑:“等攢夠了功德,我便用這麻黃杆給你編個小鈴當玩物。”風卷著沙粒打在她衣袖上,磨得布麵發毛,卻比在塞北時更顯利落。
東華在林邊挖了個土灶,正用火石引燃枯楊枝。初昕蹲在他身邊剝沙棗,果肉的甜混著煙火氣漫開來,倒比江南的桂花酒多了些粗糲的暖。“方才那漢子說,往西走三日有片鹽湖,湖邊長著種白刺果,能治腹痛。”東華往灶裡添了根枯枝,“正好順路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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