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再一次睜眼,墨南歌就感覺自己的手掌正死死箍住一段溫熱、脈動著的粗壯物體。
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觸感清晰得異常。
他略顯遲緩地轉動眼珠,順著自己的手臂看去,那是一條人的脖子,被他五指如鐵鉗般牢牢鎖住。
然而,被扼住要害之人非但毫無驚慌,反而用一種近乎冷凝的平靜語調開口:“你現在抓住我,後麵追來的人,你也甩不掉。”
聲音沉穩,帶著久居上位的篤定。
墨南歌這才分神打量四周。
森林野木參天,荒草萋萋,顯然是荒郊野外。
此情此景,結合自己這“鉗製”的動作,怎麼看都像是在進行什麼亡命勾當。
他回頭,仔細審視手中之人。
綾羅綢緞,暗紋精致,絕非尋常富貴人家。
然而更懾人的是那雙眼睛,即便身處險境,其中也毫無懼色。
這之中沉澱著一種深潭般的威嚴與審視,仿佛此刻被擒拿的並非他自己,而是他。
“普天之下,你又能逃到何處?不如現下就將我放開。”
夏霄賢再次開口,語氣依舊沉靜,卻帶著不易察覺的壓迫感。
“你帶著我,腳程快不了。跑得慢了,那些用賑災銀換來的銀票,你一張也帶不走。”
賑災銀?
銀票?
墨南歌嘴角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好麼,看來這世界開局就是個“大賊”。
還是“國賊”!
雖然尚不知此人確切身份,但觀其氣度,尤其是那份深植於骨子裡的天地皆在掌控的霸氣……
墨南歌垂眸,心念電轉。
這家夥,十有八九就是此間的皇帝。
夏霄賢見抓住自己的男人非但沒有鬆手,反而從喉間溢出一聲極輕的哼笑。
那笑聲裡滿是不以為意,甚至有些玩味,頓時劍眉緊蹙。
緊接著,他便聽到那男人用一種略帶戲謔說道:“哦?若是這樣那我就更不可能放開你了。”
夏霄賢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眸中寒光閃爍。
他此次微服出行,正是為了追查賑災銀失竊一案。
不料竟在追蹤線索時著了道,被這膽大包天的竊賊反製!
簡直是奇恥大辱!
墨南歌卻沒理會他眼中翻湧的怒意。
他甚至沒急著接收這具身體的記憶,而是意念微動,眼前仿佛浮現出一個唯有他能見的虛幻界麵。
他快速滑動著,目光掠過諸多選項,最終定格在一項上【遠古龍之血脈】。
愛財如命?
熱愛珍寶?
做個國賊多難聽。
他隻是一條龍,追逐亮晶晶的財寶,不是天經地義嗎?
何錯之有?
指尖在虛空中輕點“確認”。
刹那間,一股沉寂萬古的熾熱洪流自靈魂最深處轟然蘇醒,奔湧向四肢百骸!
並非痛苦,而是一種力量充盈、感官爆炸般的戰栗。
“嗡——”
以墨南歌為中心,一股無形無質卻浩瀚如淵的威壓驟然彌漫開來。
雖隻泄露了微不足道的一絲,卻已令整片森林陷入死寂。
蟲鳴戛然而止,飛鳥僵直墜地,走獸匍匐戰栗。
近在咫尺的夏霄賢感受最為直接。
那一刹那,他渾身汗毛倒豎。
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龍爪攥緊,無邊的恐懼毫無征兆地淹沒了他,仿佛直麵了食物鏈頂端最古老的獵食者!
然而這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
僅僅一息之後,便如潮水般退去。
這樣夏霄賢感覺到是錯覺。
但森林裡死一般的寂靜,卻在提醒他,剛才絕非幻覺。
成為“龍”的墨南歌,隻覺得血液在血管裡歡快奔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燥熱與急切。
他本就遠超常人的聽覺,此刻變得更加敏銳,輕易便捕捉到了遠處叢林間迅速接近的、密集而謹慎的腳步聲——追兵將至。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隨著他的呼吸,周遭空氣中的水汽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彙聚。
一層濃密而迷蒙的白霧毫無征兆地自林間升起,迅速蔓延,將參天古木、嶙峋怪石、乃至不遠處的小徑悉數吞沒,視線所及,儘是一片茫茫。
“這霧……”夏霄賢心中猛地一沉。
這霧氣起得太過詭異迅疾!
如此一來,救援之人如何尋覓蹤跡?
不待他細思,墨南歌已動了。
抓住他脖子的手鬆開了,但未給他絲毫掙脫的機會,一隻寬大有力的手掌轉而牢牢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驚人,夏霄賢下意識奮力一掙,竟紋絲不動,反而感覺自己的腕骨在那五指下咯咯作響,仿佛隨時會被捏碎!
他心中駭然,此人之巨力,就是他的驃騎大將軍也比不了!
墨南歌就這樣單手拖著他,如同拖著一件不甚沉重的布包,腳步輕快地竄入濃霧深處。
夏霄賢被他拽得踉踉蹌蹌,試圖穩住身形或留下標記,卻全然無用。
不多時,兩人鑽入一個隱蔽的山洞。洞內乾燥,略顯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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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南歌不知從何處扯來幾條堅韌的藤蔓,動作利落地將夏霄賢的雙手反剪在身後,捆了個結實,又將他拴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
做完這一切,墨南歌才湊近了些。
他在夏霄賢耳邊壓低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安靜待著,彆喊,也彆想弄出什麼動靜。不然……”
他頓了頓,沒有說下去,但那股剛剛消散不久的、令人心悸的氣息又隱約浮動了一絲,“你會死得更快,而且,你那些忠心耿耿的護衛,可能會看到不太好看的場麵哦。”
夏霄賢渾身一僵,咬緊牙關,將已到嘴邊的怒斥硬生生咽了回去。
隻剩胸膛劇烈起伏,心中已然將這無法無天的“亂臣賊子”、“莽撞狂徒”罵了千百遍。
墨南歌卻已不再理會他,心情頗好地轉身,隨意地靠在了冰涼的石壁上。
石壁的寒意對他此刻溫熱的軀體來說,幾乎毫無感覺。
身處這暫時的安全點,他終於可以放鬆下來,好好閱讀世界記憶。
原主,是江湖上名號響亮的“竊玉”,號稱天下第一神偷。
懷州之地,因小冰河期之故,連年大旱,赤地千裡。
災情持續,數百萬百姓食不果腹,樹皮草根皆被啃食殆儘,易子而食的慘劇時有耳聞。
民間怨聲載道,隱隱有流言指責當朝天子夏霄賢得位不正,觸怒天威,方降此災,甚至有人公然要求皇帝下“罪己詔”。
夏霄賢並非昏君,一麵遣人安撫,一麵緊急調撥糧草賑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