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隻是那麼簡單的一句話……明明我馬上就可以把話講清楚……明明……”
姬子說不下去了。
這份“明明……”在她這一生的時光中到底在腦海中重複了幾次?姬子已經數不清了。
但這一刻,當她真的將這句話對著無量塔隆介喊出來時,她還是忍不住泣不成聲。
而自那之後過了很久,無量塔隆介才回來為媽媽操辦了一場葬禮,那場葬禮很隆重,隆介表現的也很沉默,沉默到到場的所有人都認為隆介已經悲痛的無法交流。
哈……看啊,他多悲傷……
他多陶醉啊……
他……
他甚至在媽媽的葬禮上還在查看他那“至關重要”的實驗數據。
當姬子看見無量塔隆介手中的資料的那一刻,姬子突然就明白了。
在這個男人的生命中,她和媽媽都隻是一份微不足道的點綴,是他追逐夢想的路上的拖累。
她不敢去想無量塔隆介在趕回來時有沒有抱怨媽媽給他添麻煩,她不敢想……
於是她離開了……在十二歲的時候就開始一個人獨自生活,謀生,支撐自己。
而父親也如她所料的,在最開始的一年之後與她再無聯係。
她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看見這個男人,她在這麼多年的生活中甚至還在勸誡自己……這個男人應該屬於全人類,而不是被困死在這片俗世中。
可是……
可是!!
為什麼……在這家夥的夢想中……也會有無關緊要啊!?
“無量塔隆介……在你心裡……我們到底……算你繁忙偉大一生裡……第幾個‘可以啊’?第幾個……無關緊要的‘小問題’?!”
姬子的質問耗儘了她最後一絲力氣,也抽乾了這個房間中所有虛偽的溫暖。
她不再說話,隻是站在那裡,肩膀微微顫抖。
隻是她的眼神已經從崩潰的暴怒重新凝結成一片拒人千裡的荒原。
她看著他,等著他可能有的任何辯解。
或者更令她惡心的,一場遲來的“父愛”表演。
無量塔隆介沒有立刻回答。
他臉上那習慣性的、溫和而疏離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空白的平靜。
他甚至當著姬子的麵彎下了腰,撿起了因為激動而掉在地上的個人終端。
無量塔隆介輕輕拂去灰塵的動作一絲不苟,仿佛剛才那場足以撕裂靈魂的控訴隻是無關緊要的背景雜音。
他沉默地聽完了姬子最後的泣訴,等待那令人窒息的哭聲漸漸止歇,隻剩下壓抑的抽噎和房間裡沉重的寂靜。
然後,他抬起眼,看向姬子,眼神裡沒有任何慌亂,更沒有愧疚或憤怒,隻有一種近乎評估的專注。
“對不起,姬子。”
他開口了,聲音如此的平穩,清晰的每一個字都像是被仔細斟酌過。
他沒有任何哽咽或激動,隻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對於你母親的事,對於你……這十幾年來,我確實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是我的疏忽,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後果。
“我向你道歉。”
道歉。
他終於說出了這兩個字。可
這道歉聽在姬子耳中,卻比任何辯解都更讓她心寒。
太標準了,太“正確”了。
那是經過精密計算後得出的“最優解”,是為了應對當前“女兒情緒崩潰”這一事態而采取的、合乎邏輯的步驟。
姬子在這句話裡聽不出痛徹心扉的悔恨,聽不出對逝去生命的真實哀悼,隻有一種完成程序的冷靜。
“我不需要。”姬子聽見自己乾澀的聲音響起,比剛才平靜得多,也冰冷得多,“你的道歉改變不了任何事。
“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她說得斬釘截鐵,這是她心中從未動搖過的誓言。
任務……火箭……納米單元……
理性的聲音再次在腦海深處敲響,微弱卻不容忽視。
情緒宣泄完了,可目標還沒達成。
她們需要那些東西,為了那個渺茫的、終止輪回的希望。
要繼續留在這裡,繼續和這個讓她作嘔的男人周旋,甚至……可能要假裝接受這份虛偽的道歉,演一出“父女和解”的戲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