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完全洞開。
沒有聲音,沒有光暗,甚至沒有“開”這個動作的概念。它隻是從“封閉”的狀態,變成了“開放”的狀態。而開放的結果,是“無”的洪流傾瀉而出。
那不是黑暗。黑暗是光明的缺失,仍是一種“有”。那也不是虛空。虛空是物質的不在,仍是一種“存在”。那是一種更徹底、更本質的“無”——是概念、意義、邏輯、乃至“存在”本身的對立麵。它流淌過的地方,琉璃海水“消失”了,不是蒸發或湮滅,而是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鉛筆畫,從未存在過。凝固的心燈光焰“消失”了,那些斑斕的色彩、熾熱或溫暖的情感、悲歡離合的記憶,仿佛隻是誰的一場臆想,從未真實發生。空間、時間、因果的絲線,在這“無”的衝刷下,如冰雪消融,了無痕跡。
琉璃老人、幽燈、碎片身影的殘念,所有尚未融入心源之燈的意識,在“無”觸及的刹那,陷入了更深的凝滯。他們的“存在”本身被擱置、被質疑、被推向邏輯的懸崖邊緣——如果“無”是真實的,那麼“有”何以成立?如果“不存在”是本質,那麼“存在”是否隻是幻夢?
唯有李青所在的三尺之地,心源之燈的光芒如同暴風雨中的孤燈,頑強地燃燒著。燈光所及,是爺爺粗糙手掌的溫度,是村民質樸笑容的真實,是清微道君嚴厲目光下的期許,是璿璣仙子淚光中的信任,是北冥海底萬千修士兵解時的決絕背影,是這一路走來所見蒼生的苦難與微光,是他自己每一次抉擇時的猶疑與堅定,是他對“生”的渴望,對“道”的求索,對“守護”的執念……這一切,構成了“李青”這個存在的全部基石,是“有”的具體化,是“存在”的錨點。
“無”的洪流撞擊在燈光邊界。
沒有巨響,沒有爆炸,隻有最根本的、邏輯層麵的消融與抵抗。
燈光之外,“無”在宣告:這一切悲歡、記憶、情感、執念,連同承載它們的“你”,本質皆是虛妄,終將歸於寂滅,從未真實存在。
燈光之內,“有”在堅守:我感知,我經曆,我痛苦,我歡欣,我選擇,我存在。此刻燈焰燃燒,便是“有”對“無”最直接的反駁。
邊界在模糊,在搖曳。燈光範圍被緩慢而堅定地壓縮。三尺,兩尺半,兩尺……構成李青“存在”的記憶碎片開始變得模糊,情感的色彩開始褪色,就連“自我”這個意識,也仿佛要融化在那無邊的“無”中。心源之燈的燈焰明滅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熄滅。
“放棄吧。”那“信息”再次直接在“存在”的層麵呈現,平淡無波,“歸於‘無’,是萬物的宿命。你的執著,你的‘未活夠’,與這萬古以來無數生靈的執著並無不同。它們都已寂滅,你何必獨存?”
李青的“意識”在燈光中搖曳,如同風中之燭。許多記憶確實模糊了,爺爺的臉似乎記不清了,村民的笑容淡去了,連璿璣仙子的淚光也仿佛隔著一層毛玻璃。一種深沉的疲憊和虛無感從心底泛起:是啊,掙紮有何意義?最終不都是一場空嗎?不如歸去,歸於那永恒的寧靜與“無”……
就在這意識即將渙散的刹那,一點極其微弱的悸動,從燈光最核心處傳來——不是來自那些宏大的記憶和情感,而是來自紫府深處,那株已化為燈形的混沌幼苗根係所紮根的地方。那裡,有一縷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卻堅韌到不可思議的“聯係”。這聯係穿透了心燈界,穿透了無序之地,甚至穿透了某種時空的阻隔,遙遙連接著某個地方,某群人。
是劉鎮東!是他在道場壁壘破碎的最後一刻,燃燒本命精血,將鋤頭深深插入大地,嘶吼著“撐住!”的畫麵。是清微道君麵如金紙,卻仍將最後一道守護符籙拍向李青消失方向的決絕。是守拙老人炸碎本命丹爐,以丹氣形成最後屏障的慘烈。是璿璣仙子淚流滿麵,卻將殘破的護心蓮本源強行渡出,化作一點微光追隨而來的執念。是星璿閣主、是楚娃、是明幽道人……是所有同伴,在絕境中,依然將最後的希望與牽掛,投向了他的方向!
這一點聯係,這些畫麵,這些情感,微弱如螢火,卻在這一片“無”的絕對寂靜與虛無中,炸響如驚雷!
“我不是……一個人。”李青即將渙散的意識猛地凝聚,“我的‘存在’,不僅僅是我自己的記憶和選擇。我的存在,也與他們的存在交織在一起。他們的牽掛,他們的守護,他們的期待……這些情感與聯係,也是構成‘我’的一部分,也是‘有’的一部分!抹去我,也意味著否定了他們的情感,他們的選擇,他們的‘存在’!”
心源之燈,焰光大盛!
不是範圍擴大,而是本質的“深化”。燈光變得更加凝實,更加“厚重”。它不再僅僅是李青個人記憶與情感的顯化,更融入了那些來自遙遠彼方的、熾熱的牽掛與守護之念。燈光邊界停止了收縮,甚至隱隱向外頂回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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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的洪流似乎“停頓”了一瞬。那“信息”再次傳來,帶上了一絲極淡的、難以言喻的“波動”,仿佛是……疑惑?
“聯係……羈絆……他人的‘存在’成為自身‘存在’的錨點?有趣的概念。但這改變不了本質。他們的‘存在’,終將同樣歸於‘無’。以此為基,不過是沙灘上的城堡。”
話音未落,“無”的洪流性質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它不再僅僅是抹除“存在”,而是開始“解構”那些構成李青“存在”基石的聯係與情感。它試圖向李青的“意識”中灌注這樣的“認知”:劉鎮東的守護源於愚忠,清微道君的付出源於職責,璿璣仙子的牽掛源於私情,所有人的犧牲與期待,背後都有著自私、盲目、虛妄的成分,這些情感聯係本身是脆弱、短暫且無意義的,因此以其為基的“存在”同樣虛妄。
心源之燈的火焰再次劇烈搖曳。那些溫暖的記憶和牽掛,仿佛被蒙上了一層灰色的懷疑之紗,變得不再純粹,不再堅實。燈光又開始明滅不定。
“不……”李青的“意識”在掙紮,“即便有私心,有盲點,有虛妄……但那一刻的守護是真的,那一刻的牽掛是真的,那一刻想要某個人‘活下去’的願望是真的!真與假,善與惡,純粹與複雜,本就交織在一起!這才是‘有’的真相,這才是‘生’的模樣!你以絕對的‘無’來否定這複雜而真實的‘有’,本身才是最大的虛妄!”
這一次,心源之燈沒有爆發出更強烈的光,而是燈光本身的性質開始轉變。它不再試圖維持一種“純粹”的、“美好”的、“堅固”的存在證明。它開始包容那些懷疑,那些灰暗,那些情感的雜質。燈光中,劉鎮東的守護有了笨拙的意味,清微道君的付出帶著師門的期望,璿璣仙子的牽掛摻雜著私人的情愫……但這些不完美,這些複雜,並沒有讓燈光黯淡,反而讓這“有”變得更加真實,更加厚重,更加……難以被簡單的“無”所否定。因為“無”無法理解這種混雜著光明與陰影、確定與懷疑、無私與私心的、鮮活而矛盾的“存在”。
“無”的洪流似乎遇到了某種“不理解”的障礙。它的“解構”開始變得滯澀。它或許能否定純粹的善,否定絕對的真,但它似乎難以處理這種善惡交織、真假混雜的、混沌的“有”。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那洞開的、流淌著“無”的歸墟之門深處,那片“有”與“無”的絕對界限的“點”上,太初道尊兵解的光影旁邊,突然浮現出另一幅模糊的景象——那似乎是一座古樸的石台,石台上懸浮著一盞樣式奇古、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燈盞虛影。燈盞無芯,無火,卻散發著一種難以形容的、仿佛能定住一切、照見本源的氣息。
而在石台之下,盤坐著一個人影。那人影模糊不清,氣息微弱到近乎於無,仿佛隨時會消散。但就在李青的心源之燈因包容了複雜真實而光芒轉變的刹那,那人影似乎極其微弱地……動了一下手指。
“這是……?”李青的“意識”捕捉到了這一絲異動。
“原來……如此……”那一直平淡無波的“信息”,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可以稱之為“情緒”的波動——那是混合了恍然、詫異與一絲極深疲憊的歎息,“太初……你留下的,不止是心燈,不止是道種,不止是歸墟之鎖……你留下的,是‘變數’本身。你賭的,不是純粹的善能鎮壓我,不是純粹的惡能吞噬我,甚至不是善惡平衡能封印我……你賭的,是這世間最難測、最混沌、最不按常理、卻也最是頑強的……‘人心’,以及人心在絕境中迸發的、超越一切算計的……‘可能性’。”
“無”的洪流,開始了退潮。
並非被擊退,而是仿佛失去了“目標”,或者失去了“意義”。當它發現它所要抹除的“有”,並非它所以為的某種確定的、可被邏輯否定的“存在”,而是一種不斷變化、包容矛盾、生生不息的、名為“生命”與“心靈”的混沌現象時,那絕對的、否定的“無”,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歸墟之門,開始緩緩閉合。
在門扉即將徹底合攏的最後一瞬,那端坐於石台下、氣息微弱的人影,似乎極艱難地,抬起了頭,朝著李青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眼,穿越了“有”與“無”的界限,穿越了萬古的時光,帶著無儘的滄桑、難以言喻的複雜,以及一絲微不可查的……欣慰?
緊接著,一點微弱到極致、卻純粹到極致的光芒,自那人影指尖彈出,瞬間穿越閉合的門縫,沒入了李青的心源之燈中。
光芒入燈,燈焰驟然一凝,隨即,一種明悟湧上李青心頭:
“鎮世燈……芯?”
與此同時,琉璃心海中,異變陡生!
那些尚未被“無”吞噬、也尚未融入李青心源之燈的琉璃海水與殘餘心燈,突然劇烈翻騰起來。海水向中心塌陷,無數心燈光芒彙聚,在那歸墟之門原本位置的下方,凝聚成一道旋轉的、星光構成的門戶虛影。門戶之中,傳來陣陣強烈的空間波動,以及……一絲熟悉而又陌生的淩厲劍意!
是外界的援軍?還是……新的變故?
心源之燈光芒籠罩下的李青,還未來得及消化“鎮世燈芯”的明悟與那一眼的深意,便要麵對這突如其來的空間門戶。而在他身後,氣息萎靡但眼神已截然不同的琉璃老人與幽燈,也同時將目光投向了那星光門戶,神色變幻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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