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說道:“還不是因為您工作乾得好嘛。”
張叔擺了擺手,認真地說:“要說工作乾得好,我還真覺得自己受之有愧。朝陽,我一直在反思,我到底哪兒乾得好呢?咱們的財政依舊緊張,老百姓還是缺衣少食,教育和醫療發展也不儘如人意,這些方麵都沒搞好,我咋能算工作乾得好呢?我不過是儘了自己該儘的職責罷了。”
我馬上說道:“張叔,您可彆這麼說。你看現在臨平縣不是有很大變化嘛,縣城麵貌煥然一新,幾家國有企業工廠也都開始走上正軌,煤炭公司今年營收超過300多萬,去年可還是虧損企業呢,就這煤炭公司一項,加上追繳和退來的費用,臨平縣財政就增收了上千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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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叔慢慢從桌子上摸出一支煙,我眼疾手快,趕忙從兜裡掏出火柴,給張叔點上。
張叔抽了口煙,緩緩說道:“朝陽啊,咱們來聊聊臨平的這事兒。臨平發展到現在,我還是有一些體會的,老人家說過,革命的首要問題是要分清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我有個深刻的體會,現階段,貧窮才是我們最大的敵人,這點你認同吧。
我點了點頭,表示了認同。
張叔繼續道:縣委書記,勉強算是搞政治工作的吧。那啥是政治呢?老人家也講過,要把擁護自己的人搞得多多的,把反對自己的人搞得少少的。朝陽啊,要是你是縣委書記,你會怎麼帶著臨平的群眾搞發展呢?”
我馬上回答道:“張叔,要是我是縣委書記,肯定是要團結好班子成員,和同誌們搞好關係,做到人儘其才、物儘其用。”
張叔笑了笑,說道:“朝陽啊,你說的這種團結,隻是小團結。這隻能算是一種工作方法,在我看來,咱們所說的團結,是要和東原發展靠前的區域緊密團結在一起,要和他們捆綁起來,抱著他們的大腿一起搞發展。為啥我在工作中一直努力和平安縣、光明區以及工業開發區加強合作呢?因為這三家在東原的工業經濟領域中,都處於挑大梁的地位,這才是我們真正該團結的對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想想,在學校裡,要是你的好朋友都是班裡成績前三名的同學,那你的學習成績能差嗎?道理是一樣的。”
我還是頭一回聽到這種新穎的觀點,原來團結的內涵如此豐富,團結的對象不隻是人,更重要的是要融入先進的集體,和優秀的人、優秀的集體實現利益綁定,共同發展。
我馬上說道:“張叔,您說的這個我懂。”
張叔打了個飽嗝,扶了扶眼鏡,說道:“你懂?你隻是知道了這個道理,知道可不一定能做到。你看看春秋戰國時期,合縱連橫那才是頂級的智慧。咱們必須把心思和思路都放在發展上,但光靠彆人肯定不行,還得找到自身的優勢,找到自己的籌碼。咱們沒有電廠,沒有鐵路,也沒有啤酒廠,拿啥和彆人談條件做交換呢?這裡麵學問可大了。就好比你剛才給打開水的大爺那一塊錢,我知道你家裡管得嚴,一塊錢對你來說可不是個小數目,為啥給呢?因為他壺裡有熱水,這就是交換的本質。‘一花獨放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這是團結的第二層含義,簡單來說,你有籌碼,和誰都能團結;你沒籌碼,誰都不願意和你團結。”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說道:“張叔,您說的這些確實都是大智慧,這也是您能走上領導崗位的原因啊。”
張叔笑了笑,謙虛地說:“談不上,談不上,也就是早些年多讀了幾遍語錄,多琢磨了些事兒罷了。”
與此同時,在東原,有一群人正借酒消愁。唐瑞林已經確切得知省委的意圖,周鴻基副省長專門打來電話,言辭懇切地讓他認清現實,服從大局,端正態度,積極配合工作。就這寥寥幾句話,徹底斷絕了他從常務副市長晉升為市長的希望。
市府辦秘書長常雲超也憂心忡忡,他心裡明白,自己和張慶合之間沒什麼私人交情,而張慶合明顯是平安縣乾部出身,平安縣最大的特點就是人員關係錯綜複雜,存在一定程度的近親繁殖現象。他才剛擔任市政府秘書長沒多久,又要麵臨伺候新領導的局麵,心裡彆提多鬱悶了。
丁剛心裡同樣煩悶不已,雖說他早就知道自己沒希望當上公安局局長,但沒想到平安縣局的一個公安局局長這麼快就爬到自己頭上了。任命文件都已經正式下發,就等著市人代會召開,一旦會議通過,李尚武就能正式走馬上任副市長兼任公安局局長。
趙東和魏昌全兩人此刻就像服務員一樣,在一旁忙著添茶倒水。如今,他們倆都是縣委副書記,一個在臨平縣,一個在平安縣,都是下一步縣長的有力競爭人選。張慶合去市政府任職後,臨平縣裡必然會空出新的職位,如果吳香梅繼任縣委書記,那麼趙東有可能成為平安縣委書記。再加上曹河縣的李顯平還兼任著政法委書記,縣委書記的位置也有可能空缺,還有東洪縣的縣長職位。
趙東和魏昌全在縣裡當慣了“縣大爺”,在縣城裡享受著權力和地位的待遇。在市裡麵,副縣級乾部也就是個副局長,隻在分管領域有話語權,和在縣裡擔任副書記的威風勁兒完全沒法比。他們倆作為縣委副書記,配備有公車,還有專門的聯絡人員,在縣裡,大多數事情打個電話就能輕鬆搞定,在職業晉升上,縣委副書記也是晉升正處級乾部的優先人選。
周海英滿臉笑容,試圖安慰唐瑞林:“唐叔,這事兒也不全是壞事嘛。您下一步專職副書記,從政府係統調到黨委係統,算起來,鐘書記年齡也不小了,離換屆時間也不遠了,說不定到時候您能接任市委書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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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瑞林苦笑著說:“海英啊,我怎麼可能接市委書記呢?”
周海英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認真地說:“唐叔叔,您怎麼就不可能呢?等鐘書記退休,張慶合也差不多該退了吧,到時候王瑞鳳再有能量,也接不了吧?所以我覺得組織上還是很器重您的,說不定就是在往市委書記方向培養您呢。”
唐瑞林還是有一定政治判斷力的,對於這種安慰的話,他心裡並不相信。他不動聲色地端起酒杯,緩緩喝了一口,放下酒杯後說道:“現在連市長的位置都解決不了,還談什麼兩年後當書記,根本不可能啊。”
周海英接著說:“唐叔啊,這時候您可千萬彆灰心。這次雖然沒當市長,不過下一步已經明確是市委副書記了,麵子上也過得去。”
在20世紀90年代,市委副書記的含金量和常務副市長差不多,特彆是副書記有時候會三至四人,但常務副市長卻隻有一個,唐瑞林從常務副市長到市委副書記,也算不上是平級重用,此刻唐瑞林的心裡滿是懷才不遇、報國無門的憤懣。
他苦笑著說:“來吧,喝酒,喝酒最實在。”
唐瑞林在眾人麵前,依舊竭力保持著市委領導的體麵。畢竟當了這麼多年領導,再加上周鴻基的教誨,該有的沉著冷靜還是得有。他端起酒杯,笑嗬嗬地說:“同誌們,好事多磨,彆太在意前程。周書記跟我談話時,總強調要虛懷若穀、靜水流深。這時候就得沉得住氣,蟄伏下來。大家都給我低調點。再者說嘛,任命還沒正式下文件,我這個市政府臨時負責人還是要負起責任,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雲超、丁局長,有啥要簽字、辦文的,抓緊時間,等新市長上任,我說話可就沒這麼好使了。”
羅騰龍這時連上桌的資格都沒有,作為龍騰集團的經理,他隻能在門口忙前忙後,招呼著服務員多上好菜好酒,務必把領導們伺候舒服了。
如今,周海英加入龍騰集團後,龍騰集團在管理能力和水平上有了顯著提升,比羅騰龍在的時候有了質的飛躍,業務方麵也是多點開花,不僅成功申請到建築公司資質,還順利拿下從東原各個縣到省城的客運線路批複,成為東原第一家純民營客運運輸企業。
包間裡熱鬨非凡,暖黃色的燈光柔和地灑在眾人身上,歡聲笑語交織著酒杯碰撞的清脆聲響。大家一邊興致勃勃地聊天,一邊儘情暢飲。周海英瞅準時機,端著酒杯,滿臉堆笑地快步走到唐瑞林跟前。此時的他,眼神中帶著一絲急切與期待,開口說道:“唐叔叔呀,要是您方便,還真有件事兒想請您幫忙。您瞧,咱們騰龍公司好不容易拿下了去省城的客運線路批複,股東們湊錢購置了將近20台客車。為了這事兒,大家可沒少操心,錢也投進去不少。眼瞅著剛要起步,可現在東投集團也跑來搞運輸,也在跑這條線路。唐市長,我們民營企業本來就艱難,剛砸下這麼多錢,他們這麼一摻和,這不是砸我們飯碗嘛!您可得為我們主持主持公道。”
唐瑞林聽後,不慌不忙地擺了擺手,臉上浮現出一抹溫和的笑容,說道:“海英啊,這事兒呢,也不算啥天大的事。你們和東投集團對接一下,大家合理排班,依次發車,這不就把問題解決了嘛。”包間裡的熱鬨氛圍依舊,周圍的人們還在高談闊論,卻沒注意到這一隅的交談。
周海英一聽,趕忙接著解釋,語氣中帶著幾分焦急:“唐市長,唐叔叔誒,車站那邊確實有讓大家編組滾動發車的打算。可咱畢竟是民營企業啊,這條線路是我們先申請下來的,東投集團咋著也得給咱這些民營企業留點發展空間吧?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他一邊說著,一邊微微皺眉,眼睛緊緊盯著唐瑞林,試圖從他的表情中捕捉到一絲支持的信號。包間的牆壁上掛著少林寺的宣傳海報,在燈光的映照下,散發著豪氣。
唐瑞林笑著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說:“海英啊,咱得有大格局。東投集團開通客車,也是為了填補運力空缺,方便群眾出行嘛。再說了,一輛客車一年能掙多少錢呢?沒必要把這事兒看得太嚴重。”他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拍了拍周海英的肩膀,像是在安撫他那顆焦慮的心。
周海英心裡清楚,唐瑞林沒有深入涉足過運輸行業,根本不清楚這裡麵的彎彎繞繞。在東原,誰要是能拿下客運線路批複,那可就等於捧上了一個金飯碗。除了各地交通局下屬的交運公司,普通人想要拿下批複,簡直比登天還難。這裡麵的利潤空間巨大,買一台車就如同買下一台印鈔機。而且周海英憑借著敏銳的商業洞察力,早已意識到,這僅僅隻是運輸市場的起步階段,假以時日,一台車創造的收益年入超過百萬絕對不是天方夜譚。
周海英定了定神,再次開口說道:“唐市長,您說得在理,可市場就這麼大,東投集團一擠進來,我們肯定受影響啊。我琢磨著,要不把平安縣城關鎮那家聯營汽運公司的牌照收了,或者乾脆由我們龍騰公司統一管理,也是做大做強嘛!”包間裡的空氣仿佛都因為這番話而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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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瑞林聽後,馬上轉頭看向常雲超,說道:“雲超啊,發展還是得講究個有條不紊。你去了解一下這個平安縣聯營汽車公司到底啥情況,要是有必要,就把他們的執照收了。”包間的角落裡,一盆本不屬於這個季節的玫瑰花十分豔麗,工業的發展,帶來了生活上的新鮮變化,塑料製成的假花足以以假亂真。
常雲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神色冷靜,認真地說道:“唐市長,這事兒恐怕不太好辦。那執照可不是交通局發的,而是省交通廳批複的,咱們可沒那麼容易去把人家執照收回來。”
周海英一聽,趕忙說道:“那還不簡單嗎?咱們讓客車站不給他們排班,他們的車不就跑不了,不就相當於作廢了嗎?”此時,包間裡其他人的聊天聲似乎都小了下去,仿佛大家都隱隱察覺到了這邊討論的不尋常。
唐瑞林輕輕搖了搖頭,拿起筷子點了點,說道:“海英啊,這種方式可不對。咱們要競爭,就得依法競爭、合理競爭,絕對不能利用特權去打壓彆人。再說了,昌全不是在兼任平安縣城關鎮的書記嘛。”
周海英這才想起來,魏昌全是城關鎮的鄉黨委書記,馬上收斂起了笑容,將魏昌全拉到了旁邊,壓低聲音道:昌全啊,我才忘了你是正主,你們城關鎮的鄉鎮企業不簡單啊,省客運站很賣他們麵子,幾個最好的發車時段,都安排給了他們,這可不行啊,我們投了那麼多錢,總要拿出一個說法來,我看這樣,我們龍騰公司直接入股你們的聯營汽車公司。”
魏昌全尷尬一笑道:大周哥,這個不好辦,聯營公司很複雜,我說了恐怕不算。
周海英笑了笑道:昌全啊,開玩笑了吧,你說了不算,誰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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