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正陽正在房間裡活動著身體,耳朵裡突然捕捉到門外傳來細微的響動,仔細一聽,有人要接熱水。他瞬間反應過來是胡書記,趕忙停下手中的活兒。心裡一盤算,自己房間裡還有滿滿一壺熱水呢,於是麻溜地站起身,快步朝門口走去,同時壓低聲音隔著門喊道:“胡書記,我這兒有熱水,馬上給您送過去。”
話一落音,他已經走到門前,伸手拔掉門插銷,“吱呀”一聲推開了門。這一推,正好瞧見胡曉雲站在那兒,右手輕輕扶著額頭,眉頭微微皺起,臉色看著不太好。
正陽剛想開口說“熱水來了”,還沒等他出聲,胡曉雲便抬起頭,目光朝他這兒掃來,聲音帶著幾分疲憊說道:“我現在頭痛得厲害,估計是感冒了。明天早上吃早飯就不用叫我了,對了,明天的活動具體是幾點來著?”
正陽忙不迭回答:“明天第二場活動定在十點半。”
“行,那咱們十點鐘在招待所門口見。”胡曉雲應了一聲,伸手接過李正陽遞來的水壺,轉身邁著略顯沉重的步子走進自己房間,順手帶上了門。
李正陽望著那扇合上的門,心裡犯起了嘀咕,撓了撓頭,小聲嘟囔著:“喝熱水真能治感冒?”
正想著,胡曉雲又轉身道,打趣道:“明天就全靠你這個得力乾將啦,我整理了一份材料,你拿去仔仔細細看看。明天的推介會上,要是我狀態還行,我就衝在前頭;要是我狀態不佳,你可得頂上,可彆掉鏈子。”
說起業務這一塊,李正陽打心底裡對胡曉雲那是有些佩服的。酒水公司剛成立,胡曉雲就跟打了雞血似的,風風火火地讓收集省內銷量最火的十幾款酒,包括茅台、五糧液、汾酒這些大牌都給弄來了。在會議室裡,她把這些酒往桌上一擺,組織酒水銷售公司的同誌眼睛就開始仔細對比它們的包裝、酒瓶。說道:“咱酒水銷售公司,白酒質量咱把控不了,可從咱女人的直覺來講,這包裝那可是太重要了。認為高粱紅酒設計得土裡土氣的,就得借鑒省內外賣得好的白酒,好好取取經。”
為了這事,胡曉雲沒少跑,一趟趟地往高粱紅酒廠跑,和孫向菊、高春梅、孫向東,還有二哥正陽這些人聚在一起,開會開得熱火朝天,就琢磨著怎麼把高粱紅酒的包裝和設計給弄出彩了。經過一番折騰,初步確定了明年開春就重新包裝高粱紅酒的外觀。
正陽懷揣著一肚子的想法,抬腳走進胡曉雲的房間。一進屋,他發現地上的紙巾已經被收拾得乾乾淨淨,胡曉雲正坐在桌前,把一本粉紅色的筆記本“啪”地一聲放在桌上,抬眼瞅著李正陽,半開玩笑半嗔怪地說:“我都感冒成這樣了,你還不關門啊?想讓我病情加重咋的?”
李正陽一聽,猶豫了一下,撓了撓後腦勺,吞吞吐吐地說:“胡書記,這門……還是開著吧,畢竟……”
“畢竟什麼畢竟,我一個女的都不怕,你一個大男人怕啥?放寬心,我一直都把你當親弟弟看待,沒啥可顧慮的。要不是明天的推介活動,我可不會讓你進我房間瞎轉悠的。”胡曉雲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拿起桌上的筆記本,輕輕翻開。李正陽這才看清,筆記本封麵上畫著一個風情萬種的香港女星,再翻開扉頁,又是一張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的美女照片。
90年代的本子就興這麼設計,隔個一二十頁就有這麼一張美女照片,可能也是為了緩解視覺疲勞吧。
胡曉雲把本子往李正陽麵前一推,接著站起身,給自己倒了杯熱水,熱氣騰騰的水汽瞬間彌漫開來。她一邊吹著熱氣,一邊說道:“這是我總結的高粱紅酒的特點。在推介會上,光乾巴巴地說特點可不行,今天你好好看著我介紹,這是我梳理出來的推介會主要流程。除了重點介紹新包裝,優惠活動也得講得明明白白,具體方案你心裡也有數,我就不多囉嗦了。但有些內容你得格外上心,特彆是那套算法,買得越多,平均單品單價越低,算下來就越劃算,這是關鍵中的關鍵。”
李正陽站在那兒,鼻子裡悠悠地聞到房間裡飄散著的一股淡淡的幽香,仔細一嗅,感覺這味道和胡曉雲身上散發出來的如出一轍,他心裡明白,這可不是什麼體香,而是香水味。正想著,胡曉雲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聽明白了嗎?”
李正陽回過神,趕忙用力點點頭,說道:“明白了。”
胡曉雲神色一正,嚴肅地說:“明白了就得扛起責任來。銷售公司剛成立,好多雙眼睛都盯著呢,咱們自己盼著咱們出業績,還有些人等著看笑話。我是書記,你是總經理,出了問題,主要責任可就在你身上。正陽,你得趕緊適應新社會帶來的銷售模式,可不能想著坐享其成。你不會沒關係,大部分人一開始都摸不著頭腦,我這些都是跟我愛人學的,商校老師可不會教這些接地氣的東西。上大學啊,最重要的不是混個畢業證,而是得時刻保持學習的能力,課本上的知識早就跟不上時代,讓我省點心,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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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陽雖說讀了好些年書,身上多少帶著點知識分子的傲氣,可被胡曉雲這麼一番批評,心裡一琢磨,覺得她說得句句在理,不由得連連點頭,說道:“胡書記,我知道您工作用心,真沒想到您還這麼細心。這本子上記得清清楚楚,哪個區間搞促銷,單價最便宜,您肯定費了不少心血吧。”
胡曉雲擺了擺手,笑著說:“你不用拍我馬屁,我這人就這脾氣,自己做事就得做到最好,跟著我的人也不能受欺負。我把單位裡跟著我的人都當家人,你好好乾,我保證在東投集團沒人敢找你麻煩。”
正陽忙不迭點頭,嘴裡說著:“受用啊受用。就是胡書記啊,我一直再想,這個鄒書記一直在強調反腐敗,你說咱們今天給領導送禮,到底算不算腐敗。”
胡曉雲瞧著正陽那緊張的模樣,額頭上都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不禁笑著調侃道:“你這麼緊張乾啥,鄒新民不還得聽齊永林的,我跟你說了,你跟著我乾,在東投不會有人把你怎麼樣的,瞧你額頭,汗都冒出來了,趕緊回去洗把臉,壓壓火,麻溜地回去睡覺!”
正陽回到自己房間,往床上一躺,手裡還緊緊攥著胡曉雲的筆記本。他翻看著本子,思緒萬千,心想胡曉雲確實是個用心的人。走到今天這一步,彆人的認可固然重要,可關鍵還得自己有真本事啊。也許這奮鬥的過程不那麼光彩,可那也是實實在在的奮鬥啊。如今這銷售模式變化得翻天覆地,以前坐在辦公室裡,打幾個電話,簽幾個單子,銷售工作就搞定了,現在倒好,得一家一家去上門推薦,市場上的白酒確實也是越來越多了。
改革開放這浪潮一來,國有企業和鄉鎮企業都有了危機感,廣播裡雖說沒明著講,但大家都清楚個彆地方的鄉鎮企業都虧損破產了。不過好在高粱紅酒廠和平安縣的企業還活著,可生存壓力還是實實在在存在的,現在都是自負盈虧,能賣出去多少酒,全靠個人本事。想著想著,正陽眼皮越來越沉,不知不覺,竟拿著胡曉雲的筆記本進入了夢鄉。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吳香梅、方建勇、鄒新民,還有張嬸、曉陽一起圍坐在張嬸家裡的餐桌前,桌上擺著一大鍋熱氣騰騰的羊肉湯,濃鬱的香氣帶著些許的羊膻氣瞬間彌漫了整個屋子。張叔臨時被鐘書記電話叫走了,隻能遺憾地錯過了這頓熱鬨的晚餐。
關係就是這樣的複雜,誰能想到鄒新民和方建勇能同時在東投工作,也正是有了吳香梅的這層關係,倆人也是越走越近,在東投集團微妙而又複雜的關係裡,逐步形成了兩個陣營,一個是齊永林、羅明義和胡曉雲,一個則是方建勇和鄒新民。
張叔不在,鄒新民倒是有了半個主人的樣子,一直喊著方建勇姐夫,手裡的湯勺就沒停過,不停地給大家碗裡添湯,給方建勇的杯子裡添酒。嘴裡還念叨著:“多吃點,多喝點,這大冷天的,喝了羊肉湯,身子骨立馬就暖和起來了。”
三個男人這邊,一邊喝著酒,一邊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工作上的事兒,時而眉頭緊皺,時而開懷大笑。曉陽、張嬸、吳香梅則坐在一旁,手裡忙著織毛衣,嘴上也沒閒著,嘮起了家常。之前的織毛衣四人組,今天鐘瀟虹沒在,而是在家陪著穀永水的兩個孩子做作業。
張嬸一邊熟練地織著毛衣,手上的動作不停,一邊抬起頭,臉上滿是疑惑,忍不住說道:“真不知道啊瀟虹這閨女咋想的,咋就找了個帶倆孩子的男人,還心甘情願去當後媽,這往後的日子,可不好過喲。”
吳香梅停下手中的動作,歎了口氣,接口道:“哎,穀永水哪都好,就是帶著兩個孩子,確實有點麻煩。不過按政策,他們要是想再生一個,倒也是可以的。”
曉陽好奇得眼睛都瞪大了,連忙問道:“以前東原沒搞計劃生育嗎?穀永水咋能有倆孩子呢,難道是雙胞胎?”
張嬸放下手裡的毛衣,擺了擺手,解釋道:“不是雙胞胎。昨天我見過那倆孩子了,今天他們還來家裡玩了會兒,都挺懂事的,就是大的都十歲了,也不知道瀟虹以後還會不會再生一個。”
吳香梅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肯定得生一個呀,政策都允許,為啥不生呢?有個自己的孩子,兩口子感情也能更穩固些。”
恍惚間,我感覺到,小腳偵稽隊又加了兩個新成員,領導乾部也不例外,湊在一塊兒,就愛聊這些家長裡短的事兒。正說著,鄒新民端起小酒杯,“咕咚”喝了一口酒,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建勇啊,東投集團現在分成兩派了。一派是齊永林、羅明義、胡曉雲,他們三個鐵得跟啥似的,咱們也得互相支持,抱團取暖呢。包括正陽,咱們三個也得團結起來,不然在東投集團,根本打不開局麵。”說到這兒,他又壓低聲音,臉上帶著一絲得意,接著說:“我真沒想到,我慶合大哥居然當了市長,咱們兄弟也是水漲船高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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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建勇頭腦清醒得多,趕忙勸道:“新民書記,您可千萬彆操之過急。東投集團才剛成立,就拿永林書記來說,他以前當市長的時候,表現確實不咋地,可自從當上董事長後,還真像模像樣的。您瞧瞧這幾次工作安排,紮實得很,一點兒都不虛浮,推進速度那叫一個快。就拿咱們一直心心念念的百貨大樓項目來說,從提出想法到現在,才過去多久啊,永林書記就已經給市委、市政府彙報了,連合適地塊都找好了,這效率,才符合改革形勢嘛。”
鄒新民微微往前探了探腦袋,一臉認真地說:“我真不是想對齊永林做啥不好的事兒,我一心都是為了東投集團的發展。建勇,在東投集團這環境裡,你得多留個心眼,特彆要小心一個人。”
方建勇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輕輕搖了搖頭,表示壓根不知道鄒新民說的是誰。
鄒新民見方建勇這反應,又把目光轉向我,我也跟著笑了笑,趕忙回應:“哎呀,我也不清楚。”
鄒新民臉上閃過一絲得意之色,大大咧咧地說:“要說最壞的那個人,非以前的財政局局長羅明義。那老小子,以前他在財政局任職時,我還真把他當個人物,覺得他有兩下子,可深入了解後才發現,這小子肚子裡全是壞水,沒一點兒好心思。不過最近這幾天,他恐怕日子不好過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