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瑞林點了點頭,說道:“知道啦。”他揮揮手讓秘書出去,自己則靠在椅子上,看著那份文件,心裡想著這陣風又能刮倒幾個人,又能讓多少人像自己一樣,體會到權力即將過期的滋味。他並不擔心周海英,周海英早就“辭去公職”了,但他知道,這份文件會讓很多人坐立不安。
而在旁邊不遠,市長張慶合的辦公室裡,氣氛則凝重得多。俞淑清、王瑞鳳、林華西三個人正坐在辦公桌的對麵,向張慶合做著彙報。
張慶合皺著眉頭,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看著林華西問道:“這個……李顯平交代的問題。屬不屬實啊?”
林華西臉上帶著一絲尷尬和辦案人員的謹慎:“張市長,屬不屬實?我們也不清楚啊。隻是,隨著省紀委調查的深入,有材料反饋過來。這次李顯平舉報了兩件事:一是鐘壯在曹河縣販賣假農資;二是公安局丁剛副局長刑訊逼供致人死亡。省紀委要求我們核查。”
張慶合看向王瑞鳳,這位調查工作的總牽頭人:“瑞鳳啊,你是總牽頭人,你怎麼看?”他想聽聽王瑞鳳的意見。
王瑞鳳搖了搖頭,語氣平穩,帶著公事公辦的態度:“張市長,農資假冒偽劣是省農業廳重點打擊的項目。之前東洪縣是認認真真開展了徹查,處理了畢瑞豪。但針對曹河縣在內的其他各縣,說實話,沒有做全麵深入的了解。”王瑞鳳也是避開了直接評價鐘壯的問題,隻陳述了客觀情況。
張慶合對這個回答並不意外。李顯平在省紀委不斷交代問題,顯然是承受不住壓力了。張慶合眉頭微皺,又看向代表省委的俞淑清,語氣帶著請示的意味:“淑清啊,你是代表省政府來督導東原這些案子的。說實話,除了李顯平交代的這些問題之外,相應的涉案人員都已經移交司法,我們本來打算,年底前收關打總結啊,現在看來,辦不到了。這個李顯平啊,他葫蘆裡到底還裝了哪些藥?我們都不清楚。你看他之前交代了東洪縣石油公司劃轉問題上的事,現在啊,又交代了鐘壯和丁剛的事,肯定還是想著爭取寬大嘛。”
林華西作為市紀委書記,此時插話道,語氣帶著一絲對李顯平行為的不齒:“這個事情的發展讓人意外啊。李顯平是鐘毅同誌從曹河縣委書記位置上直接提拔到市委常委的。現在這個李顯平同誌為了自保,竟然把鐘毅書記兒子拖進來。雖然從紀委的角度來講,有案就要查,但從情理上來講,我認為這個李顯平缺乏一個領導乾部該有的道德和素養。”
張慶合當然清楚,這個時候不是談道德、談素養的時候。特彆是當著省政府督查處俞淑清的麵,有很多話不能明說。他清了清嗓子,定了調子:“呃,我認為啊,先不管李顯平是出於什麼目的。他現在交代的這兩個情況啊,對我們市委市政府來講,都要進行核實,都要進行調查。這既是對組織意圖的落實,也是對同誌們負責嘛。”
俞淑清點了點頭,表示認可,聲音溫和但帶著原則性:“我認可慶合市長的意見,先不問結果如何?既然是省紀委移交的線索,那都是要核查到位的。”她目光掃過眾人,“雖然我們都不相信鐘書記的兒子販賣假冒農資,但這些問題我們都要經過調查核實之後,才能正麵回應。”、
張慶合不時地搓著手中的老花鏡,他知道省委剛剛下發了進一步加強禁止領導乾部子女經商辦企業的規定,接下來馬上就要開會傳達。而鐘書記的兒子又被舉報。這件事情鐘書記必須要知曉,不然在會上把事說得太滿,鐘壯又不爭氣,那必然造成極為難堪、下不來台的局麵。他看向俞淑清,語氣帶著請示:“俞處長,你是代表省委、省政府。說這件事情,這個涉及到鐘書記,省委是什麼態度?你要給個明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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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淑清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看向張慶合,聲音清晰而平和:“張市長呃,這件事情省委主要領導沒有發表意見。是省紀委的主要領導同誌在線索上簽批了八個字:‘抓緊核查,儘快上報’。”她明確了省紀委的要求,然後具體指示道,“當然,這個關於丁剛同誌的事情啊呃,可以由市政法委和市紀委進行調查。關於這個鐘書記兒子鐘壯的這個事情啊,瑞風市長,您是總牽頭人,您拿個主意?
王瑞風略作思考,說道:“我建議還是由公安機關進行調查。鐘壯本身也不是領導乾部,紀委方麵也沒有直接調查的理由。”王瑞鳳巧妙地劃清了調查主體,將鐘壯的問題限定在公安調查範圍內,避免了對鐘毅的直接衝擊。
張慶合聽完,心中了然,立刻點頭說道:“明白了。”他聽懂了俞淑清和王瑞鳳的暗示:是啊,省裡的態度是這件事隻對鐘壯本身進行調查,並不對鐘毅書記進行調查。如果要對鐘毅書記進行調查,那肯定是省紀委方麵牽頭。這相當於給鐘毅留了餘地。
林華西在旁邊補充說道,進一步解釋:“那是自然嘛。對於一個地級市的黨政一把手來講,僅憑一個人的舉報,這種捕風捉影的事情,自然不會上升到調查的層麵。”林華西強調了事件的初步性質,“再者說了,這件事情鐘書記到底知不知道,這是另外一回事?第二個層麵呢,就是鐘壯呢,從法律層麵上來講,它已經是一個有獨立民事行為能力的成年人了。這件事情呢,我們應該區彆看待。鐘壯和鐘書記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張慶合點頭表示認同:“嗯,我也認同這種說法。”他隨即請示俞淑清,“啊,俞處長,鐘毅同誌作為市委書記,既然是省紀委反饋的線索涉及他的親屬,我們是不是也要給鐘書記彙報一聲?”
俞淑清笑了笑,笑容溫和但帶著程序性的嚴謹:“慶合市長,按程序,鐘書記在這件事情上是要回避的,直接彙報自然不妥。但這件事,省紀委沒有明確要求,市政府看著辦吧。”
張慶合馬上點了點頭:“好,那我知道了。”他心中有了數。他看了看表,說道,“一會兒啊,嗯,按照省委規定,全市都要召開黨政領導班子會議,傳達這個禁止從商的專題會精神。省紀委的文件來的很急。嗯,會議時間不多了,這樣大家都做做準備。”
眾人離場之後,張慶合沒有立刻起身。他坐在椅子上,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思考著如何向鐘毅彙報。他深知這件事的敏感性。片刻後,他拿起筆記本夾在手中,起身朝對麵的鐘毅書記辦公室走去。他進門後,輕輕帶上了門,將筆記本放在桌子上,一臉鄭重地看向鐘毅:“鐘書記,有個事我要跟您溝通一下”。
鐘毅正在看文件,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絲工作被打斷的慣常神情:“啊,老張你來得正好。這個省委退出經商的文件呀,我仔細研究了,結合89年的方案,我還是有幾點很深的體會,正好咱倆在部署的時候,分個側重點……”他正要談工作。
張慶合打斷道,語氣嚴肅:“啊,鐘書記是這樣,我還是先打斷一下。剛剛省紀委轉來個線索,是李顯平同誌在省紀委又交代了一些問題。”他點明了消息來源和性質。
鐘毅放下筆,身體微微前傾,神情也嚴肅起來:“慶合,什麼事啊這麼嚴肅?你說吧,大風大浪都過來了,多大個事情啊。”
張慶合說道:“鐘書記是這樣,李顯平在省紀委又交代了兩條線索。一條啊,是這個丁剛在偵辦案件的時候刑訊逼供,導致一家三口跳井自殺。”他觀察著鐘毅的反應。
鐘毅立刻就想了起來,眉頭緊鎖:“你說的是那個殺害審計局老夏的凶手家屬吧?”他回憶道,“我當時就很詫異。為什麼這一家三口會自殺?他們還有孫子,按說這種情況下,孫子也是他們活下去的希望,他們不應該走極端。我當時還簽批個文件,讓政法委徹查呀。我印象中報告裡寫的就是因為受不了打擊才選擇的自殺。現在說和丁剛有關係啊?”
張慶合點頭:“是,但李顯平是這麼說的。呃,具體的還沒有經過核實。”
鐘毅聲音帶著怒意:“他太過分了!必須要查,要查清楚!如果這個丁剛真的有如此嚴重的問題,必須嚴肅處理!”
張慶合立刻應道:“這個是自然。我已經給華西同誌安排下去了,請他們監督調查過程。”
鐘毅點了個頭,語氣沉重:“慶合呀,鬥爭的形式依然很複雜。恐怕這幾個人一死,這個不好取證。行,調查看吧。還有什麼事?”他知道張慶合還有更重要的事。
張慶合看著鐘毅的眼睛,緩緩說道:“鐘書記啊,李顯平還舉報了另外一件事。涉及到……涉及到您的一位親屬。”
鐘毅略顯吃驚,但馬上鎮定下來:“涉及到我的親屬?是誰?”
張慶合清晰地吐出名字:“李顯平舉報鐘壯在曹河縣售賣過劣質化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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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毅一聽,神情明顯愣住了,身體似乎僵了一下。片刻後才緩過神來,問道:“李顯平舉報大壯?舉報大壯賣劣質化肥?有這回事?”他聲音低沉,帶著難以置信。
張慶合臉上帶著尷尬:“鐘書記,文件是這樣寫的。”
鐘毅沉默了幾秒,眼神複雜,似乎在消化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也像是在回憶兒子鐘壯的情況。然後,他鄭重的點了點頭,聲音帶著決斷和一絲痛心:“看來,這個年是過不安生了!查吧,如果大壯真的售賣假冒偽劣的肥料,絕不輕饒!”
張慶合連忙說道,試圖緩和:“鐘書記,這個我覺得不應該吧?大壯,我還是見過幾次。人還是很忠厚老實的,是不是他也被人給騙了?”
張慶合又補充說道,點明關鍵:“這件事情,省委、省政府的態度比較曖昧,但是呢,並沒有把它上升到紀檢的高度啊。這個線索呢?瑞風和俞處長的意思也是由公安機關進行調查。”
鐘毅一聽之後,立刻明白了其中深含的意思——那就是自己,並不在此次調查的範圍之內。他看向張慶合,語氣帶著一絲感激和決絕:“老張,你的心意我領了。但是如果這事兒真的如李顯平所講,我對大壯是絕對不會袒護的!”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種家事帶來的疲憊和無奈,“其實因為大壯做生意這事,我們父子之間分歧很大,矛盾很深啊。這樣吧,這件案子我全程回避,不參與,不過問。”然後鄭重地看著張慶合,“慶合同誌,”他用了正式稱呼,“請你們本著對組織、對事業負責的態度,對大壯進行調查呀!”
張慶合說道:“鐘書記,我正是要跟你商量這件事啊。不調查肯定是交不了差的。調查了會不會……?”他話沒說完,意思很明顯,擔心調查本身對鐘毅的影響。
鐘毅馬上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慶合,不是交差的問題,是實事求是處理的問題!這件事情該怎麼調查就怎麼調查,該是誰的責任就處理誰!如果鐘壯真的製假售假,絕對不能因為他是市委書記的兒子,就網開一麵!”
張慶合隨即表態:“鐘書記,我心裡就清楚啊!我還是相信鐘壯的為人的。”
鐘毅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和深深的無奈:“慶合呀,孩子長大了,有些事我們說了他們不一定會聽。哎,我看很多人可能也以為他是我的兒子,不敢把實情說出來。”
張慶合說道:“鐘書記,我印象中這個鐘壯沒有呃……名下的企業吧?”他想確認一下鐘壯的具體情況。
鐘毅擺了擺手,語氣帶著一種麵對現實的沉重和作為市委書記的覺悟:“老張,我們要尊重事實。事實上,大壯確實在做生意。無論他采取何種方式逃避這個問題,都不能否認他做生意的事實。”鐘書記承認了事實,然後語氣變得嚴肅起來,“如果咱們都帶頭回避矛盾,那麼東原這個清理領導乾部子女經商辦企業這個問題,還怎麼管?說句實話,之前我一直想處理這個事,就是因為文件留了口子。省上的文件要求都是三年時間,領導乾部子女要有序退出流通領域的生意。包括我們家大壯在內,很多人都以為這個文件啊,也就那麼一提,畢竟時間跨度這麼大。”他剖析了之前的狀況,然後語氣陡然加重,“我看了省上的要求啊,這次是要動真格啊!1992年3月底前必須全部退出!這就是最後期限!既然到了清理階段,那就要動真碰硬,革命,就要先從自己開始,這次,正好就從我帶頭,開始嚴肅認真的清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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