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時間不長,隻有一個多小時,散會之後,鐘毅書記率先站起身,沒有再看台下眾人複雜的表情,大步走出了會議室。張慶合緊隨其後。
會場裡,眾人麵麵相覷,沉默了片刻,才陸續起身離開。低低的議論聲再次響起:
“鐘書記這次……是動真格的了?”
“連自己兒子都點了,看來是真沒辦法了……”
“周海英那邊怎麼辦?他可是周秘書長的兒子……”
“文件上寫了,他母親是東原離休乾部,也在範圍內……”
“這下有好戲看了……”
“難啊……牽扯太廣了……”
唐瑞林合上手裡的雜誌,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隻是眼神深處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複雜。他慢慢站起身,隨著人流向外走去,心裡卻在反複咀嚼著鐘毅把自己都點了出來,心裡暗道,鐘毅啊鐘毅,真是為了自己的名聲,連兒子都可以不要了,一個連兒子都不要的人,他還能要群眾嘛!
我在會場裡,聽得也是膽戰心驚。鐘毅書記在台上講話,聲音沉穩有力,字字千鈞,尤其是當他直接點了自己兒子鐘壯的名字時,會場裡瞬間安靜得能聽見針掉在地上的聲音。我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周圍,不少乾部臉上都露出震驚、複雜的神色,相互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
對於鐘壯,我倒是從畢瑞豪那裡聽說過一些。這人做生意,還算有底線,基本上不碰倒買倒賣的勾當,換句話說,掙的是辛苦錢,踏踏實實搞運輸、做農資,沒有像周海英那樣,路子野,什麼來錢快搞什麼,賺的是快錢、熱錢。但即便如此,被自己父親在這樣規格的會議上點名,這壓力可想而知。我心裡不由得替鐘壯捏了把汗,也深深感受到鐘書記這次是下了多大的決心。
會議結束,人群開始湧動。我看到李尚武局長在不遠處,便快步走過去打招呼:“李叔!”
李尚武看到我,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但眉宇間帶著凝重:“朝陽啊,稍等我幾分鐘,一會兒去辦公室。”他說著,快步走向正在和幾位紀委乾部說話的市紀委書記林華西,顯然是有工作要溝通。
這時,臨平縣委書記吳香梅和縣長張雲飛兩人並肩走了過來。吳香梅說話向來直接,她一邊走一邊打量著我,聲音帶著一絲調侃,也帶著幾分探究:“朝陽縣長啊,乾得不錯嘛!我看了你們東洪的經濟排名,可是跑得夠快啊,已經是正數第六名了!這進步速度,火箭一樣!”
我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心裡明白這“第六名”的分量,謙虛道:“吳書記說笑了。正數第六,倒數第五啊,東洪底子薄,壓力還是很大。”
吳香梅一挑眉,眼神裡帶著一絲精明:“怎麼,你還不滿足啊?現在各縣區都卯足了勁往前衝,能擠進中遊,不容易了!你們東洪的乾部群眾,看來是下了大力氣。”
我點點頭:“是啊,東洪的乾部群眾憋著一股勁,都想爭口氣,把日子過好點。”
吳香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略顯不屑地調侃道:“朝陽啊,你們這次能進步到第六位,躋身中等縣行列,你們自己努力是一方麵,隊友‘幫忙’也不可忽視啊!”她特意加重了“幫忙”兩個字,“你看紅旗市長在曹河縣,那魄力!直接擠掉了曹河縣國有企業的水分!曹河縣從原來的第二名,‘唰’地一下掉到了第七名!你們東洪不就順勢前進了嗎?你和紅旗書記啊,一個在東洪擠農業的水分,一個在曹河擠工業的水分,配合得挺默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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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像針一樣刺過來。我抬頭看向前方,果然看到鄭紅旗副市長正皺著眉頭,和王瑞鳳常務副市長低聲說著什麼,兩人臉色都不太好看。是啊,這次紅旗書記在曹河的動作太大了,多家國有企業的負責人直接被免職,震動不小。張雲飛縣長在一旁,也帶著溫和的笑容看著我,但眼神裡同樣帶著一絲探究。
張雲飛接口道:“是啊,朝陽縣長。你們東洪搞的‘四大工程’,目標指引性非常強,思路很清晰。我向香梅書記已經彙報過了,年前大家實在太忙,等年後吧,年後我們臨平縣的乾部,一定去你們東洪好好取取經,學習學習先進經驗。”
被吳香梅和張雲飛這一番夾槍帶棒的調侃,倒也不覺得尷尬。看鄭紅旗那邊似乎談完了,我趕緊快走幾步追了上去。
“紅旗書記!”我喊了一聲。
鄭紅旗轉過身,看到是我,臉上擠出一絲疲憊的笑容,重重地在我肩膀上拍了拍:“朝陽啊!最近太忙了,焦頭爛額,也沒顧得上和你通個電話。不過你在東洪乾得不錯,我都聽說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的筆記本塞進公文包裡。我注意到他兩鬢似乎添了些許白發,額頭上也多了幾道深深的皺紋,整個人透著一股心力交瘁的疲憊感。
“紅旗書記,您辛苦了,還是要注意身體啊。”我由衷地說道。
鄭紅旗擺擺手,歎了口氣,聲音低沉:“哎,焦頭爛額啊!現在啊,每天縣政府門口都堵著一堆人,都是那些被斷了‘奶’的國企乾部、工人,等著要工資!之前的債務包袱太重了,窟窿太大!”他頓了頓,語氣帶著深深的無奈,“走吧,門口抽支煙透透氣。”
說著,我陪著鄭紅旗來到市委大樓門口。冬日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意融融,卻驅不散他臉上的陰霾。他警惕地看了一眼門口,見沒什麼人注意這邊,才掏出煙盒,遞給我一支,自己也點上,深吸了一口,煙霧繚繞中,他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這個李顯平,槍斃都不為過!”鄭紅旗突然低聲罵了一句,語氣裡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和厭惡。我知道他肯定有重要的話要說,便安靜地聽著。
他吐出一口濃煙,聲音帶著一種被欺騙和愚弄的憤懣:“他明知道!曹河大多數國有企業,早就資不抵債,經營上存在一大堆問題!可他倒好,默許甚至授意這些企業在經營報告上造假!然後拿著這些假報告,去銀行騙取貸款!結果呢?窟窿越捅越大!債務像滾雪球一樣!”他又狠狠吸了一口煙,“我去了之後,按照市委要求,給這些企業斷了財政補貼,斷了輸血。這下好了,問題集中爆發!四十多家廠子,停產了一半!接近5000名工人,眼瞅著過年了,連工資都發不出來!你說,這年怎麼過?!”
我聽著,心裡也沉甸甸的:“紅旗書記,那……現在怎麼辦?縣財政能兜底嗎?”
鄭紅旗苦笑一聲,搖搖頭,眼神裡滿是無力:“兜底?拿什麼兜?曹河縣黨委政府早就背不動這些債務了!也扛不動這個爛攤子了!”他彈了彈煙灰,語氣帶著一絲自嘲,“而且啊,曹河縣二級班子裡的乾部,用著也不順手。不少人端著鐵飯碗,拿著比市委書記還高的工資,卻出工不出力,混日子!隊伍不好帶啊!”
我寬慰道:“紅旗書記,這需要時間磨合,慢慢來。”
鄭紅旗看了我一眼,眼神裡帶著一絲複雜:“朝陽啊,你們東洪石油公司劃轉省石油公司那事,就辦得很好啊!聽說連帶著把債務也劃走了?省裡接手了?”他語氣裡帶著一絲羨慕。
我解釋道:“紅旗書記,石油公司情況特殊。它的產品是地下的石油,抽出來就能賣錢,有穩定的現金流和還債能力。省石油公司接手,看中的是資源和發展潛力,債務雖然重,但有資源做抵押,風險可控。曹河的國企……情況不一樣。”
鄭紅旗聽完,沉默了片刻,點點頭,眼神裡閃過一絲讚許:“朝陽啊,難得啊,這個時候你還能保持這麼清醒的認識。”他將煙頭在旁邊的垃圾桶上用力摁滅,火星瞬間熄滅。
我又試探著問道:“紅旗書記,鐘壯在曹河……生意做得不大吧?聽說他主要做農資?”
鄭紅旗往前走了兩步,聲音壓低了些:“李顯平在省紀委,把鐘壯也給告了!說他倒賣劣質化肥!我一會兒還得去找慶合市長專門彙報這事。”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看著我,“朝陽,你回去給曉陽帶句話,生意上的事,要果斷一些!該收就收!鐘書記講得對啊,咱們不能一邊想著當官,一邊又想著發財!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他歎了口氣,搖搖頭,“算了,這事你說了也不算,各有各的難處。”
正說著,李尚武局長從後麵叫我:“朝陽!”他走了過來,先和鄭紅旗握了握手:“紅旗市長,明天孫茂安支隊長和紀委的同誌,一起去曹河縣公安局,配合調查丁剛同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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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紅旗點點頭,臉色嚴肅:“嗯,瑞鳳市長已經跟我交代過了。我們曹河縣委縣政府一定全力支持配合!需要什麼,儘管提!”
“好,謝謝紅旗市長支持啊!”李尚武應道。
我與鄭紅旗道彆,跟著李尚武來到了他的辦公室。李尚武的辦公室是副市長的規格,兩間房裡簡單分有會客區,辦公區和休息區。李叔一坐下,就示意我也坐,然後開門見山地問道:“朝陽啊,你最近是不是沒顧上公安口的工作?”
我心裡咯噔一下,連忙說道:“李叔,年底了,事情千頭萬緒,返鄉老兵要準備接待、四大工程的年度總結、安全生產、信訪維穩……公安這塊的具體業務,我確實關心得不夠細。出什麼事了?”
李尚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眉頭微蹙:“我咋聽說,你們縣公安局,打算一口氣買五輛桑塔納轎車?有這事嗎?”
“五輛桑塔納?”我吃了一驚,“不可能吧!縣公安局哪來這筆錢?一輛桑塔納二十多萬,五輛就是一百多萬!我們東洪財政緊張得很,今年給公安局的預算裡,根本沒有購車這一項!人大開會批的預算裡也沒有!這消息不靠譜吧?”我本能地覺得不可能。
李尚武放下茶杯,目光直視著我,語氣肯定:“消息來源絕對可靠!我還納悶呢,有這筆經費,不先想著給乾警解決住房困難,改善一下基層派出所的條件,怎麼急著換車?而且一換就是五輛桑塔納?這動靜也太大了點!”
我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正色道:“李叔,我向您保證,縣財政絕對沒有撥付這筆購車款!公安局自身更不可能有這麼多錢!這事我回去馬上查清楚!如果真有這事,必須嚴肅處理!”
李尚武看我態度堅決,臉色緩和了些:“嗯,不是大事就好。不過我要提醒你,回去好好問問。我知道,你們縣公安局這段時間,因為追繳石油公司那批設備款和被盜石油,還有罰沒了一些贓款,手頭可能有點活錢。但有錢也不能亂花!要花在刀刃上!要優先解決乾警的實際困難!”
我連忙點頭:“是,李叔!您提醒得對!我一定重視!再者說了,這錢一般結案之後,都要交回財政,沒事,回去我就找田嘉明同誌了解情況!”
李尚武“嗯”了一聲,身體微微前傾,語氣變得鄭重起來:“好了,這事你心裡有數就行。不過,我要提醒你另一件事。”他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這個田嘉明,你要經常敲打敲打!這個同誌啊,自從在平水河大橋案和石油公司劃轉案上立了功,再加上和我們都是平安縣的老鄉,周海英那邊又很看重他,手裡握著公安局的權力,現在有點……飄了!尾巴有點翹起來了!你這邊啊,要盯緊一點,多敲打!彆讓他走歪了路!”
他加重語氣,舉了個例子:“你看看丁剛!以前在市公安局,也是業務骨乾,立過功,就覺得根深葉茂了,在公安係統裡到處惹事,拉幫結派,搞小圈子!結果怎麼樣?這不,被李顯平在省紀委告了!說他刑訊逼供致人死亡!現在麻煩大了!前車之鑒啊!”
我心裡一凜,知道李尚武這是在給我敲警鐘。田嘉明在東洪公安局,確實位高權重,又是破案能手,如果膨脹起來,確實是個隱患。我鄭重地點頭:“李叔,我明白了!您放心,我一定加強對公安局班子的管理,特彆是對田嘉明同誌的教育和監督!”
李尚武看著我,眼神裡帶著長輩的關切,又似乎想起了什麼,略顯鄭重地問道:“朝陽啊,今天鐘書記在會上講領導乾部子女經商的事,我才想起來。上次在縣裡遇到孫漢,他好像提了一嘴,說你們家在東洪也做起買賣來了?有沒有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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