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東則顯得斯文些,還穿著白色的短袖襯衫,但領口也解開了,手裡拿著一把折扇,不緊不慢地搖著,額頭上也是細密的汗珠。
看到周海英他們進來,丁剛先嚷了起來,聲音洪亮:“哎喲我的周大局長,你可算來了!這地方選的,跟他媽蒸籠似的!我說去花園酒店多好,有空調,又清淨,你非給整到這地方來受這份罪!”
周海英一邊招呼丁洪濤坐主位,一邊笑著回敬丁剛:“丁局長啊,就你廢話多!這會兒太陽還沒下山呢,當然熱。等六點半一過,小風一吹,你看涼快不涼快!心靜自然涼嘛,你瞅你那一身肥肉,就是火氣太旺!”說著,他轉頭對跟進來的服務員頗為闊氣地吩咐:“先上兩件冰鎮啤酒,要涼透的!再給我們一人烤兩個羊腰子,多放辣椒多放孜然!”
丁洪濤這時插話道:“海英,給我來瓶常溫的就行,這歲數了,腸胃受不了太冰的。”他說話間,目光掃過略顯局促地站在一旁的田嘉明,落在了田嘉明進門時隨手放在牆角那個半舊不新的帆布包上。
服務員應聲出去後,丁洪濤像是忽然想起什麼,用帶著命令口吻的語氣對田嘉明說:“老田,你去把那邊窗戶開開,透透氣,這屋裡太悶了。”
田嘉明“哎”了一聲,剛要挪步,旁邊的趙東趕緊用扇子虛攔了一下,皺著眉頭說:“彆彆彆,田局長,可使不得!這窗戶外麵就是雜草堆,一開窗戶,蚊子全進來了!我是最招蚊子的,可經不起那個折騰。”趙東管著財政的錢袋子,又一直在大機關,說話自帶一股斯文的勁兒。
田嘉明剛抬起的腳又放下了,站在那兒,坐也不是,去開窗也不是,一個五十多歲、在公安係統裡說一不二的一把手,此刻竟像個聽候發落的新兵,臉上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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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剛見狀,立刻笑著打圓場,但話裡卻帶著對趙東的奉承:“就是就是,老田你彆動!咱們趙書記可是財神爺,金貴著呢!哪能喂蚊子?要開窗也得先讓老板來打打藥再說。”
丁洪濤似乎很滿意這種效果,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帶著一種戲謔的眼神看向田嘉明,加重了語氣:“老田啊,你看你,這點眼力見兒都沒有?財神爺都發話了,怕蚊子。你還愣著乾什麼?快去叫服務員,讓他趕緊拿敵敵畏過來打一圈!”
這話就有點故意刁難的味道了。讓一個縣公安局黨委書記,像個跑腿的一樣去催著餐館老板打蚊子藥,這分明是在眾人麵前折損田嘉明的麵子,強化他此刻“待罪之身”、需要低聲下氣的處境。
田嘉明的臉色瞬間漲紅了,一直垂在身側的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頭,手背上青筋隱現。周海英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知道再這樣下去,這頓飯就沒法吃了,搞不好田嘉明脾氣上來當場掀桌子。他趕緊站起身,笑著走到田嘉明身邊,看似隨意地攬了一下他的肩膀,實則用了點力把他往自己旁邊的座位帶。
“丁書記,趙局長,你們就彆折騰老田了!既來之,則安之,吃飯最大!服務的事兒讓服務員去乾嘛!田書記,來來來,坐我這邊,我正好還有點事要私下問你呢。”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在丁剛光著的、汗津津的肥厚肩膀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巴掌,發出“啪”的一聲響,丁剛身上的肉隨之一顫。
“老丁,你也消停點!瞧你這一身汗,跟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丁剛被拍得一咧嘴,也沒生氣,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他看向田嘉明,帶著點好奇問:“哎,老田,我上次聽海英提過一嘴,說你們東洪縣那個家電營業部,生意不錯,咋樣,今年效益有保證吧!”
丁洪濤似乎並沒打算就此放過田嘉明。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個帆布包上,然後伸手指了指,用一種探究的語氣問:“嘉明啊,你那包裡鼓鼓囊囊的,裝的什麼好東西啊?”
田嘉明隻好走過去,從帆布包裡拿出兩瓶用舊報紙簡單包著的白酒。報紙已經有些泛黃發脆,看上去確實有些寒酸。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丁洪濤已經伸過手,用兩根手指的指尖,像是怕沾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似的,輕輕捏住其中一瓶酒的瓶頸,提溜了起來,湊到眼前打量著。
酒瓶是老式的玻璃瓶,標簽沾著灰塵,上麵“東洪老燒”四個紅字也褪色了不少。丁洪濤用手指彈了彈瓶身,發出沉悶的響聲,又看了看指尖沾上的灰,隨即略帶嫌棄地撇了撇嘴,順手拿起桌上的茶水壺,倒了一點茶水在手上搓了搓,仿佛剛才摸了什麼不潔之物。
“嘉明啊,你這是什麼意思?”丁洪濤把酒瓶隨意地往桌上一放,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揶揄,“從哪個倉庫角落裡翻出來的陳年舊貨?這酒,還能喝嗎?”
就在這時,服務員用托盤端著幾瓶掛著冰冷水珠的啤酒和一大把烤得滋滋冒油、香氣四溢的羊肉串、羊腰子進來了。丁剛拿起一串羊肉串聞了聞,連連稱讚:“嗯!香!是那個味兒!”
放下羊肉串,丁剛也注意到了桌上的那兩瓶酒,拿過來一瓶,仔細看了看標簽,又晃了晃酒液,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喲!東洪老燒!這可有年頭了!丁書記,這酒彆看包裝破,可是正經糧食酒,有些年份了,現在可不好找!味道醇厚啊!”
周海英也轉向丁洪濤,試圖緩和氣氛:“丁書記啊,您還彆說,你們東洪縣的老燒酒,當年也是有名氣的嘛!可惜啊,現在沒弄起來。你看人家平安縣的高粱紅酒,廣告都打到省台去了,聽說現在想代理,光首批進貨就得這個數!”他伸出巴掌翻了翻,意思是五萬。
丁洪濤哼了一聲,用筷子夾起一筷子涼拌黃瓜,慢條斯理地吃著,話裡有話地說:“要說喝平安縣的酒,那還得是嘉明同誌門兒清啊。嘉明同誌是平安縣走出來的乾部,對老家的感情深。是不是啊,嘉明?”
幾句話丁洪濤就把話題引到了田嘉明的“平安縣背景”上,意思很是明顯,暗示“圈子”屬性。
周海英見狀,拿起啤酒瓶,給每人麵前的玻璃杯都滿上冰涼的啤酒,泡沫豐盈,瞬間帶來一股涼意。“來來來,天熱,先走一個涼的解解暑!丁書記啊,今天咱們五個人,我就鬥膽定個標準。這兩瓶白酒,加上兩件啤酒,任務必須完成!誰也不許耍賴啊!”
丁剛積極響應,端起酒杯:“對對付,先走一個涼的!渴死了!”說著,他率先舉杯。
其他幾人也紛紛舉杯。田嘉明下意識地遵循著酒桌規矩,將自己的杯口壓得比丁洪濤、周海英等領導低一截,顯示著級彆差距。丁洪濤將這個小動作看在眼裡,臉色似乎稍稍緩和了一絲,但眼神深處的冷意並未消散。
一杯冰啤酒下肚,眾人都感覺一陣短暫的清涼。丁剛放下杯子,抹了抹嘴,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問田嘉明:“對了,老田,你們縣界那邊那個搶劫案,有進展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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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嘉明經過之前彙報被批評的教訓,這次回答得格外謹慎:“丁局長啊,這個案子,我們局裡高度重視,成立了專案組。不過……目前確實還有些困難,嫌疑人反偵查能力比較強,現場留下的除了指紋之外,有價值的線索不多。我們正在擴大排查範圍,爭取早日突破。”
周海英聽到指紋幾個字笑了笑道:“還指紋?那些東西我看靠不住吧!”
丁剛在市公安局坐冷板凳久了,有點事不關己的心態,隨口說道:“海英啊,你不要小看了指紋,現在越來越重視這些東西了。不過啊,丁書記啊,你們不要有壓力,這種案子啊,現在也不少。你們那個案發地點,我看了簡報,離縣界就兩三公裡。老田啊,不是我說你,你這運氣太差了,差點就是光明區的底盤。哎,海英,你不是認識個挺靈驗的‘大仙’嗎?要不讓老田去燒燒香,轉轉運?”他這話帶著幾分玩笑,幾分不以為然。
田嘉明臉色一正,嚴肅地說:“丁局啊,你可是老政法了啊,破案靠的是證據和偵查,我們是唯物主義者,可不信那些歪門邪道。”
丁洪濤這時卻突然插話,臉上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看著田嘉明:“嘉明同誌啊,東投公司那個項目負責人,姓馬的女同誌,受了不小的驚嚇?你們局裡,後來去慰問過了嗎?”
田嘉明心裡一緊,不知道丁洪濤問這個話題是為何意,謹慎地回答:“書記啊,案發後,我們副局長廖文波同誌代表局裡去醫院看望過馬香秀同誌,也安排了人做筆錄,了解情況。”
“哦?就一個副局長去看看?”丁洪濤拖長了聲調,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麵,“嘉明啊,馬香秀同誌可是東投集團的重要乾部,東投集團是來幫助我們東洪縣發展的財神爺!他們的人在我們地頭上出了問題,這不僅僅是一個普通案件,也關係到我們東洪的投資環境嘛!我看,一個副局長去,分量不夠啊!”
他停頓了一下,眼睛直直盯著田嘉明,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說:“你啊,嘉明,明天上午,親自去市人民醫院,代表縣委縣政府,再去慰問一下馬香秀同誌!要態度誠懇,了解困難,表達我們的歉意和重視!一定要安撫好情緒!聽到沒有?”
周海英有些不解,插話道:“丁書記,東投集團一個中層乾部,讓田書記親自跑一趟,是不是有點……?派個副局長去,禮數已經到了嘛!”
丁洪濤擺了擺手,一副高瞻遠矚的樣子:“海英啊,這你就不懂了。我們東洪是窮縣,誌氣不能當飯吃嘛,所以啊,我們更要把服務做到家!東投集團的實力你清楚,後續的投資對我們縣很重要啊!任何一個環節都不能出紕漏!這件事,必須體現縣委的最高重視程度!田嘉明同誌親自去,最合適!”
他這話冠冕堂皇,讓人難以反駁。但田嘉明和周海英心裡都清楚,一個馬香秀,實在是沒有必要讓公安局一把手去。這絕非簡單的慰問。
田嘉明感到一陣深深的疲憊和無力。官大一級壓死人,他知道,這不是商量,是命令。他沉默了幾秒鐘,端起麵前的酒杯,與丁剛碰杯之後,將裡麵剩下的啤酒一飲而儘,然後才沉聲回答:“丁書記,我明天一早就去。”
看著田嘉明屈從的態度,丁洪濤臉上終於露出帶著掌控感的笑意。他拿起一串羊肉串,語氣變得輕鬆了些:“這就對了嘛!來來,都動筷子,嘗嘗咱們海英局長強烈推薦的這家館子,味道到底怎麼樣!”
包間裡的氣氛,在酒精和食物的作用下,暫時緩和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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