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雲超的講話,沒有空泛的口號,而是緊密結合實際,既肯定了成績,又尖銳地指出了潛在的風險和思想上的誤區,充滿了憂患意識和務實精神,極富感染力和震懾力。他講了大約十來分鐘,條理清晰,語重心長,又發人深省。
常雲超講完,令狐立即帶頭鼓掌,然後接口道,聲音洪亮:“同誌們啊,書記的講話非常重要,非常及時!語重心長,發人深省!既肯定了我們的工作,更給我們敲響了振聾發聵的警鐘,指明了下一步努力的方向和重點。區防汛辦、各相關部門的同誌,一定要深刻領會、認真貫徹常書記的重要指示,確保全區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決不辜負市委市政府和全區人民的重托與信任!”
常雲超和令狐的配合十分默契,一個側重敲打警示、提升認識,一個側重部署落實、提出要求。這背後,既有工作上的長期協作,也有一層外人不太清楚的關係網絡。
常雲超曾給張慶合當過一段時間的市政府秘書長,是張慶合頗為賞識和提拔起來的乾部;而令狐早年則在張慶合擔任縣委書記的臨平縣做過副縣長,也是張慶合那條線上的乾部。兩人能搭班子,並且合作順暢,與市長張慶合的居中協調和影響力不無關係。
而在開往市委大院的車隊裡,黑色的皇冠轎車平穩地行駛在光明區略顯空曠的街道上。陽光透過車窗,市委書記於偉正和市長張慶合並排坐在後座,兩人都微微側頭,望著車窗外的街景。
街道比以往顯得乾淨整潔了不少。自從東原市城市管理局正式掛牌成立後,原先隸屬於不同條塊的市環衛所整體劃歸城管局統一管理,同時明確了市區兩級在城市保潔方麵的責任界限。權責清晰之後,工作的主動性和目標感自然就強了起來,效果也是立竿見影。於偉正將這一切細微的變化默默看在眼裡,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但目光中帶著一種主政者特有的審視與考量。
車輛駛過兩個路口,車內一時間隻剩下引擎低沉的轟鳴和空調出風口的細微聲響。於偉正似乎從窗外的思緒中回過神來,他輕輕調整了一下坐姿,轉向身旁的張慶合:“老張啊,平安縣有個叫展誌齊的同誌,你認不認識?”
張慶合聞言,心裡立刻像明鏡一樣。於書記絕不會無緣無故提起一個科級乾部的名字,這必然與剛才省水利廳副廳長劉乾坤私下與於偉正的那番交談有關。劉乾坤在調任省廳之前,曾在平安縣擔任過相當長時間的縣委副書記,展誌齊正是他當時頗為倚重的秘書。張慶合知道在於偉正麵前,對於這種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沒有必要故作不知或刻意隱瞞,那樣反而顯得生分和見外。
他臉上露出回憶神色,語氣平穩地回答道:“書記,您說的是小展啊,展誌齊同誌,我是知道的。這位同誌以前在平安縣委辦公室工作,能力還是比較全麵的,做事也踏實。當時乾坤同誌是縣委副書記,展誌齊同誌主要就是為他服務,相當於乾坤同誌的秘書。”他略微停頓了一下,像是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什麼,接著問道:“書記,是不是剛才乾坤同誌提到了小展同誌?希望市裡能適當關照一下?”
於偉正見張慶合如此坦誠直接,便也放下了所有不必要的迂回,同樣以坦誠的語氣回應道:“老張啊,不瞞你說,確實是乾坤同誌剛才提了一下。他這次回來,給我們東原市爭取防汛救災資金支持,是出了大力、賣了大人情的。上千萬的資金,對於緩解我們當前的燃眉之急,意義重大。他看重的乾部,我相信基本素質和工作能力應該是過硬的。安排一個科級乾部,在政策允許的範圍內給予適當的培養和鍛煉機會,我看也不是什麼原則性的大問題。”
張慶合點頭讚同。
於偉正話鋒一轉,切入實質:“我了解了一下,平安縣的領導班子,目前還缺配一名副縣長。我的想法是,讓組織部按照規定程序,先去考察一下這個展誌齊同誌。如果考察結果確實不錯,符合任用條件,到時候再研究具體的工作安排。”
張慶合心裡清楚,劉乾坤在支持家鄉建設這件事上,確實沒有含糊,於偉正這顯然是在投桃報李,這也是體製內一種心照不宣的常態,講究的是有來有往,彼此支撐。
張慶合點頭表示讚同:“書記考慮得很周到。程序走到,條件符合,該用的乾部當然要用。乾坤同誌開了口,這個麵子我們肯定要給,何況也是為了工作。”
於偉正似乎想到了什麼,語氣變得更為推心置腹:“老張啊,說到乾部安排,還有件事。永林同誌,齊永林,他馬上就要去省經貿總公司報到任職了。省裡關於經貿係統改革重組的事情,已經提上日程,估計下一步,省經貿總公司就會升格為省屬重點骨乾企業。”
張慶合聞言,手指輕輕在座椅扶手上點了兩下,語氣中帶著一絲感慨:“永林同誌這一步走得好啊。去了省經貿總公司,解決正廳級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這要是在咱們東原市,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東原作為一個地級市,天花板顯而易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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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偉正表示同意:“是啊。副廳級的市政府特彆顧問,終究隻是個臨時性的過渡安排。永林同誌畢竟擔任過市長,總不可能再回頭安排他擔任副市長吧?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他這次的選擇,著眼於更長遠的平台和發展,我們應該理解和支持。”他略作沉吟,安排道:“這樣吧,你看看永林同誌具體什麼時候去省裡報到,抽個時間,最好是晚上,我們班子主要成員一起,簡單為他餞個行,也算表達一下市委市政府的心意。”
張慶合立刻應承下來:“書記,我來安排。”
談話間,車隊已經駛入了市委大院,在主樓門前緩緩停穩。於偉正似乎意猶未儘,在秘書林雪過來開車門之前,又拋出了一個重要問題:“慶合同誌,對於東投集團下一步的董事長、總經理人選,你有什麼考慮?”
張慶合心裡快速盤算著。他原本以為於偉正屬意的是現任東投集團黨委書記賈彬順位接任,實現黨政一肩挑,這也是很多國企常見的模式。但聽於偉正這特意詢問的口氣,似乎另有所想。
於偉正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挑明:“我的想法是,排除賈彬同誌之外,你認為誰去擔任總經理,主持企業經營管理工作比較合適?”
張慶合確實愣了一下,沒想到於偉正會直接把賈彬排除在外。他謹慎地問道:“書記,您的意思是……?”
於偉正身體微微前傾,語氣認真地說道:“老張啊,我是這麼考慮的。賈彬同誌工作熱情高,原則性強,讓他繼續擔任黨委書記,抓班子帶隊伍,把握方向,我是放心的。但是,東投集團是我們市最大的國有投資運營平台啊,資產規模大,業務涉及麵廣,市場化程度高。賈彬同誌長期在黨政機關工作,缺乏大型企業一線經營管理的實戰經驗。把這麼龐大的企業日常經營決策權也全部交給他,說實話,我有些放心不下。所以,我認為還是應該堅持政企分開、黨政分工的原則,黨委書記和董事長可以由賈彬同誌一肩挑,但負責日常經營管理的總經理,最好另選一位熟悉經濟工作、懂得企業運營的同誌來擔任。”
張慶合確實一時沒想到於偉正在這個問題上如此旗幟鮮明且思慮深遠。他仔細琢磨了一下,覺得很有道理,於是坦言:“書記,您這個考慮確實更穩妥,是從集團長遠健康發展出發。如果要找一位有豐富企業管理經驗的同誌來擔任總經理,一時之間……還真需要慎重物色。我原本確實以為您的意見會是讓賈彬同誌黨政一肩挑。”
於偉正搖了搖頭,語氣沉穩:“慶合同誌,涉及到重大人事安排和國有資產保值增值的重大責任,我必須非常慎重,不會搞任人唯親,也不能隻圖一時省事。企業的核心還是要發展,要效益,必須要由懂行的人來掌舵。”
張慶合聽到於偉正這番話,心裡反而更加踏實,覺得書記確實是有原則、有擔當、真想乾事的。他同時也聯想到自己,與於偉正搭班子這半年多,雖然一開始於偉正作風強勢,處於磨合期,但後來工作越來越順暢,合作也越來越愉快。隻是歲月不饒人,自己這個市長的任期即將屆滿,下一步何去何從,心裡也不是沒有感慨。
他收斂心神,回到當前問題:“書記,您說的很有道理啊。不過,關於總經理的具體人選,因為我之前沒往這個方向思考,一時還真沒有成熟的建議。在沒有經過充分了解和慎重考慮之前,我不太好貿然提名,那樣顯得太不負責了。”
於偉正表示理解地點點頭:“嗯,這事不急,你我都再想想,多聽聽各方麵的意見,也觀察一下集團內部有沒有合適的苗子。總之一個原則,要選準人,選能人,確保東投集團這艘大船能行穩致遠啊。”
這時,林雪已經站在車門外等候,看到於偉正有下車的意思,立刻上前一步,熟練地拉開車門,並下意識地伸出手護在車門頂框處,防止領導下車時碰頭,動作細致而自然。
回到辦公室,於偉正靠在辦公椅上,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腰。連續的高強度工作和缺乏休息,讓他感到一陣陣疲憊襲來。秘書林雪輕手輕腳地跟了進來,手裡拿著日程本。
“書記,向您彙報一下明天的初步安排。”林雪的聲音清晰。
於偉正沒有睜眼,隻是抬了抬手,示意繼續。
林雪便一項項念道:“明天上午九點,東投集團黨委書記賈彬同誌預約彙報工作,主要是關於集團下一步發展戰略方向的思考;九點十五分左右,東洪縣委書記丁洪濤同誌預約彙報,重點可能是關於縣裡部分乾部的使用問題;九點半,副市長臧登峰同誌和市建委主任馬清文同誌彙報,是關於城市總體規劃修編的初步設想;十點鐘,在市委禮堂召開全市計劃生育工作半年總結會議,需要您出席並講話,講話稿秘書長已經審核了;中午十二點,原定在市委招待所宴請國家白酒協會的調研領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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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於偉正擺了擺手,打斷道:“白酒協會的接待,我就不參加了。請慶合市長和瑞鳳市長代表市裡出席就好。讓郭誌遠秘書長也一起去,代表我一下。明天中午的時間先給我空出來,我回小招待所休息一下。”
“好的。”林雪立刻在本子上做了標記,然後繼續彙報下午的安排:“下午兩點鐘,安排的是到市教育局調研教育工作……”
於偉正似乎想起了什麼,手指在空中虛點了幾下,插話問道:“哎,上次白鴿部長跟我提過一嘴,說今年高考,我們市考上了幾個清華北大?”
林雪馬上回答道:“書記,根據教育局報來的簡報,今年全市一共有六名學生被清華和北大錄取,其中東洪縣一個縣就考上了三個,成績非常突出。”
“東洪縣?”於偉正沉吟了一下,指示道,“那這樣,通知教育局,讓東洪縣分管教育的副縣長,還有縣長李朝陽同誌,明天下午調研的時候一起過來。另外,把今年高考成績相對落後的兩個縣的領導也叫來。工作調研不能光聽成績,更要發現問題、查找差距、促進平衡。”
“明白了。”林雪記下要求。
“下午三點半,原計劃是到市人民醫院,視察新建的住院大樓和門診部的工程進度……”林雪繼續彙報。
於偉正聽完下午的安排,又問:“晚上呢?晚上是什麼安排?”
林雪翻了一下本子,彙報道:“晚上目前預訂了四桌接待。最主要的是兩桌:一桌是省公安廳副廳長周朝政同誌帶隊,到我市檢查督導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工作;另一桌是省財政廳一位副廳級乾部帶隊,來專題調研我市災後重建資金需求和安排情況。”
於偉正思考了片刻,安排道:“朝政廳長那邊,他是從我們東原出去的乾部,自己人,不講究那些虛禮。請政法委和公安局的負責同誌陪同接待好就行。如果明天早上我時間來得及,就陪他吃個早餐,敘敘舊。財政廳這邊……”他輕輕歎了口氣,“雖然是位副廳級帶隊,但財神爺是萬萬不能怠慢的。這樣,晚上的接待我參加財政廳這一桌。你讓慶合市長和瑞鳳市長他們也協調好時間,最好都能出席一下。”
“好的,書記。”林雪一一記下。
林雪出去後,於偉正靠在椅背上,本想閉目養神十分鐘,但思緒紛雜,竟也睡不著,隻是眯了一會兒。十分鐘後,他自覺醒來,看著辦公桌上堆積如山的待批文件,深吸一口氣,拿起筆,開始一份份地審閱、簽署起來。
第二天一早,還不到八點,市委書記於偉正就已經坐在了市委小招待所的餐廳裡。隻是周朝政昨晚上喝高了,沒有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