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明瑞說道:“縣長啊,呂主任啊,有高血壓,隻要不吃藥,血壓就上去了。據說中午的時候啊,血壓就不行了,倒在了崗位上,讓縣委辦的同誌開車送到縣裡醫院的。”
我心裡暗道:“這個呂連群,倒也是個滑頭,看來也是戰略性的養病去了!”
我說道:“好吧,抽個時間,政府還是要慰問一下呂連群同誌。韓主任,你記一下,到時候,我親自去一趟!”
曹偉兵道:“縣長啊,明天書記調研,你去不去!”
我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道:“明天?書記沒通知我,我就不主動申請去了。”
曹偉兵繼續道:“我看,乾脆啊讓書記把城關鎮的一把手兼了算了,一人發一個掃帚,天天去掃地!”
縣委書記丁洪濤最近在各種場合,包括常委會上,都反複強調要“美化縣城”,提升東洪形象,提出要給主要街道兩旁的牆麵統一刷白,還要在縣城入口搞個像樣的牌樓。
這事在縣裡乾部中私下議論不少,尤其是一些鄉鎮乾部,覺得縣裡財政剛緩過點勁,不想著給乾部補發點拖欠的工資,卻要搞這些“麵子工程”、“刷白工程”,頗有微詞。曹偉兵性格直爽,藏不住話,在我麵前就忍不住流露出來了。
但我不能讓他這種情緒蔓延,更不能表態支持。丁洪濤是縣委書記,是班子的一把手,雖然不能直接任免副縣長,但在乾部使用、重大事項決策上有很強的話語權和影響力。我必須既要維護班子的表麵團結,服從大局,也要提醒曹偉兵注意說話的分寸和場合。
我正色道:“偉兵啊,你的辛苦和成績,縣委、縣政府都看在眼裡,我心裡也有一本賬。不過,有些話,在我這裡說說就算了,出去了千萬要注意影響,注意團結。在公開場合,還是要多從積極方麵去理解,多談如何結合實際落實好,少議論甚至不議論該不該搞、值不值得搞的問題。這是政治紀律。”
曹偉兵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又點上一支煙:“縣長,不是我多嘴發牢騷。他丁書記在大會上說得清楚,就是要縣財政拿錢出來刷牆。現在這光景,錢這麼緊張,不想著怎麼保運轉、保民生,卻要搞這個……我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錢到底退不退,收了又退,下麵鄉鎮的同誌意見很大,也就是不敢當麵說罷了。”
曹偉兵在東洪八賢的提法淡化之後,已經是本土乾部裡年輕的老資格,說話有時確實不太顧忌。
我又委婉地提醒了他兩句,兩人走了之後,我又批了幾份文件,看看牆上的掛鐘,時針已經指向六點。韓俊適時地進來提醒:“縣長,招待所那邊,您看是現在過去,還是再等一會兒?”
我想了想說:“現在過去吧,難得今天有點空閒。韓主任啊,飯菜安排簡單點,就我們幾個,不要聲張。”
韓俊馬上點頭:“縣長,我明白,就跟招待所食堂交代了,做幾個家常小炒,弄條咱們本地的黃河鯉魚,再弄個豆腐湯,酒還是要準備吧。”
在酒桌上,借著幾分酒意,可能更容易交流真實想法。“酒……還是備一點吧,高粱紅就行。”我特意叮囑。
“好的,縣長,我這就去安排。”韓俊應聲出去了。
出門之後,車子緩緩駛出縣政府大院。九十年代初的東洪縣城,傍晚時分顯得安寧而緩慢,甚至有些寥落。騎自行車下班的人流是主要的風景,車鈴聲響成一片。路邊有老人坐在馬紮上抽煙聊天,有婦女提著菜籃子或牽著孩子匆匆往家趕。
不少臨街的住戶,把從地裡收獲的玉米棒子攤在門前的水泥路或柏油路上晾曬,金燦燦的一片,占去了半邊路麵。
謝白山小心地按著喇叭,緩慢避讓。這景象既透著民風的淳樸,也透露著發展的滯後,提醒著我,儘管縣城在慢慢變化,但居住在這裡的很多人,他們的根還在農村,生活與土地依然緊密相連。農業生產,仍然是大多數東洪人安身立命、獲取溫飽的根本。
車子穩穩停在縣委招待所門口。田嘉明和公安局政委萬金勇已經等在門口路邊的梧桐樹下了,兩人都抽著煙。
萬金勇眼尖,看到我的車,趕緊用胳膊碰了碰田嘉明,兩人幾乎同時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踩滅。田嘉明還下意識地抬手在袖口上擦了擦。沒等他們過來開門,我已經自己推門下車。
我笑著打趣道,試圖讓氣氛輕鬆些:“田書記,萬政委,你們這兩位公安係統的領導,可是在帶頭違反規定啊,隨地扔煙頭,這跟我們丁書記提倡的‘美化縣城’的精神可不符哦。”
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田嘉明用腳把地上的煙頭踢到旁邊的冬青樹叢裡,訕笑著說:“縣長,您眼睛真尖。不過,看不見,看不見就沒這事了嘛,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萬政委笑著道:“縣長,今天時間早,吃了飯啊,我們去打乒乓球!”
不知道是誰,傳出來我愛打乒乓球的消息,縣裡不少單位都新建了乒乓球台,有錢的單位直接買專業的桌子,沒錢的單位就用水泥和紅磚糊上幾個,縣裡總工會還搞了第一屆乒乓球英雄大會,我都搞不懂為什麼起個英雄大會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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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俊也跟了過來。他是外地乾部,家不在本地,平時也住在招待所,有時晚上空閒,我們會一起到縣一中的操場上打打乒乓球。
不過最近縣一中打了份報告上來,說要建個像樣的乒乓球館,開口就是二十多萬,差點把我嚇得高血壓也整出來了,我知道這多少有點投我所好的意思。
不少鄉村學校有些教室窗戶上還是用塑料布甚至報紙糊著擋風,我實在不忍心把寶貴的資金先用在這上麵,就把報告退了回去,當然也不去學校打球了。
我們四人走進招待所預留的一個小包間。菜已經上得差不多了,果然很簡單:一碟老醋花生,一盤豆芽炒粉條,一個白菜羊肉湯,主菜是一條紅燒黃河鯉魚。酒是高粱酒。
作為領導我首先舉杯:“田書記,萬政委,國慶期間案發率有所下降,破案率也有提升,全縣治安大局平穩,沒出什麼大亂子,東洪受到通報表彰,你們公安局上下辛苦了,功不可沒,我代表縣政府,敬你們一杯。”
田嘉明似乎心事重重,端起酒杯勉強笑了笑,笑容有些僵硬:“縣長,您太客氣了,這都是我們分內的工作。”
一杯酒過後我說道:“不過啊,接下來任務更重,10月9號市裡開人代會,確保會議期間絕對安全、萬無一失是頭等大事啊。”
田嘉啊胸有成竹的道:“我們不敢有絲毫鬆懈,力量都壓上了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