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東投集團董事長張雲飛,正想與張雲飛說道說道東投集團靠銷售就拿走了曹河酒廠三成的利潤,而高粱紅酒廠也拿走了三成的利潤。三成利潤啊……
我趕忙上前幾步,迎著張雲飛說道:“雲飛董事長,您怎麼親自到曹河酒廠來了?您來這兒也不指示一聲,我應該帶著縣裡的領導班子到縣界迎接您啊,您可是求也求不來的財神爺。”
張雲飛看著我,意味深長地道:“朝陽啊,我如果不來,恐怕你這一調研,曹河酒廠就沒我們啥事了吧?”
聽完之後,我哈哈一笑,說道:“董事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可聽不明白。曹河酒廠能取得今天的成績,離不開您的支持啊。”
張雲飛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道:“朝陽啊,我呀,還真挺佩服你的。之前你在東洪縣當縣長的時候,那是著急得不行,推動批發市場建設。怎麼這批發市場開工了,倒和你沒什麼關係了?哎呀,你倒是還緊趕慢趕催著我搞奠基儀式,結果怎麼樣?我看啊,是不是晚一些更好?晚一些,你完全可以把批發市場建到東洪縣來嘛。”
我笑著說道:“哎呀,這就是我們沒有用發展的眼光看待問題啊。不過東洪縣也是我的老東家,能給東洪縣留一個批發市場,我看也不成問題。”
孫向東這個時候探頭看看我,又看看張雲飛,說道:“兩位領導,您兩位不要隻自顧自地說話呀,還是要和同誌們交流嘛。”
孫向東的變化,早已是讓人覺得這小子之前是裝傻充愣,我才恍惚過來,這是到曹河酒廠來調研來了,馬上將身邊的兩位乾部向張雲飛介紹。
“雲飛董事長,這是我們曹河縣委常委、組織部長鄧文東同誌。”
張雲飛主動伸出手,與鄧文東輕輕握了兩下,說道:“文東部長,歡迎你視察曹河酒廠啊。”
鄧文東道:“董事長啊,搞反了啊,我們才是酒廠的大股東嘛!”
張雲飛叉著腰笑著:“鄧部長,你這麼說,我可就要走了啊!”
雙方相互調侃幾句,接著我又介紹:“這是我們縣委常委,管工業的副縣長苗東方同誌。”
張雲飛說道:“東方同誌我是知道的,我們以前經常一起開會嘛。後來簽約的時候,還不是我們集團的羅明義副總經理,以及苗東方縣長,他們兩個在簽約儀式上代表雙方簽的字嘛。”
我心裡感慨,當時還是我促成了高粱紅酒廠與東投集團的合作,沒想到後來他們之間所有的後續工作我就沒有再參與了。現在看來,這也成了一種遺憾。我說道:“那咱們就一邊參觀一邊說吧。”
這個時候,孫向東也在旁邊說道:“朝陽書記,還有幾個人,我還沒給你介紹啊。”
說罷就伸手拍了拍旁邊的乾部,道:“這個是曹河酒廠的管委會主任。”
曹河酒廠以前也是正兒八經的企業管理製度,有經營班子和黨委班子。但後來曹河酒廠與平安縣高粱紅酒廠合營之後,就做了一個大大的調整,經營管理層就改成了管委會。
昨天一天的時間,我基本都是在辦公室裡看人事檔案,也知道這個管委會主任就是鐘毅書記的侄子,而且是本家的侄子。我想著,鐘毅書記的兒子叫鐘壯,鐘毅書記的侄子叫鐘健……哎呀,這“健壯”侄子啊,確確實實是如假包換的本家。
我與鐘健握了握手,看鐘健啊,他和鐘壯有些差彆,這人看起來更精瘦一些,個頭也稍微矮一些。我與鐘健握了握手說道:“鐘健同誌,你好,我記住你了。”
鐘健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李書記,歡迎您到曹河酒廠來調研指導啊!”
接著,他又介紹了管委會的其他幾位同誌。管委會有六七個人,所謂的管委會,之前那自然就是廠裡的領導。與幾人分彆握了手之後,就開始參觀的行程。
整個曹河酒廠廠區規模頗大,主乾道是長長的水泥路,水泥路的兩側是一排排紅磚砌成的生產車間。
張雲飛是正縣級的乾部,又掌管東投,我自然陪著張雲飛。
幾人一邊走,我自然想到了批發市場的事,就主動道:“雲飛啊,我來了之後,一直在思考,批發市場的模式,怎麼推廣到曹河來。”
張雲飛眼神一亮,似乎來了興趣,追問道:“怎麼?你在曹河,也想上馬批發市場項目?”
我沒有直接肯定,而是用探討的語氣說:“是這樣啊,雲飛董事長,不瞞您說,到了曹河,我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批發經濟這個模式,我認為在咱們這個區域,依然有潛力。關鍵是要找準定位。曹河有自己的產業基礎,比如我們的機械製造——尤其是農用機械這一塊,在周邊縣市是有口碑的。但現在的銷售模式太傳統。我在想,能不能依托這個優勢,搞一個專門的農用機械批發市場?把縣機械廠、還有周邊相關廠家的產品集中起來,形成規模效應和區域輻射力。”
“農用機械批發市場?”張雲飛重複了一遍,臉上露出認真思考的神色,手指無意識地搓著下巴,“這個概念……有點意思。整個東原地區,乃至相鄰的幾個地市,好像還沒有一家專業農機批發市場。咱們東原是農業大市,下麵的縣基本都是農業縣,對拖拉機、三輪車、播種機、收割機這些的需求是持續且巨大的。如果真能做起來,填補市場空白,前景應該不錯。”他略有思考看向我,“你們具體是怎麼考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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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他有興趣,便進一步闡述:“主要是針對中小型農用機械。比如小型拖拉機、農用三輪運輸車、播種施肥一體機、小型脫粒機等等吧。目標客戶就是咱們市裡、乃至鄰市的縣鄉農機站和個體農戶。市場初期規模不一定求大,但功能要全,既能展示交易,最好還能提供維修、配件等配套服務。把曹河機械廠這個‘點’的優勢,擴展成一個區域性的‘麵’的市場。”
張雲飛沉吟道:“這個思路……有創新性,也切合實際需求。現在倒是可以認真論證一下,嘗試推動。”他突然話鋒一轉,帶著企業乾部的敏銳,“要不……這個項目,我們東投集團也參與進來?由我們主導投資開發?”
我早就料到他會這麼想。東投集團近年來擴張勢頭不減,熱衷於參與各縣有潛力的項目。
我立刻笑著婉拒,但語氣誠懇:“雲飛啊,您的好意我們心領。東投集團的實力和品牌,我們當然信得過。不過……”
我歎了口氣,顯出幾分坦誠的憂慮,“曹河縣現在的整體債務規模,您是知道的,壓力非常大。如果再由東投這樣的大集團來主導投資,利潤的大頭……恐怕還是像酒廠合作這樣,被你們拿走。我們縣裡現在,有點‘養不起’這種合作模式了。我看還是要以本地企業為主體。”
張雲飛聽出了我話裡的堅持他笑了,那笑容有點複雜,似乎又覺得我有些“理想化”:“李書記啊,你這思路……有魄力,但也得考慮現實操作性。靠你們縣裡自己,恐怕不行吧。”
我也回以微笑,但立場並未鬆動,畢竟農機批發是屬於守株待兔,市場需求很準確,和張雲飛探討也隻是聽一聽專業人士的意見,就道:“我們曹河的機械廠啊,本身在區域內有了一定的技術積累和市場口碑,這就是我們最大的‘本錢’。如果東投集團願意參與,那這個也不是不可以,咱們找機會啊,慢慢談。”
鐘健在前麵一邊帶路,在幾個重點點位也做了介紹。
對於曹河酒廠的廠區,對我而言並非完全陌生。
幾年前,當平安縣高粱紅酒廠需擴張產能時,我曾陪同張叔、吳香梅以及孫向東等人,來曹河酒廠考察過合作可能性。
當時,孫向東在仔細查看了酒廠的設備、品嘗了原酒後,就曾私下斷言:曹河酒廠當時生產的,不是傳統的純糧固態發酵酒,而是大量使用了食用酒精勾兌的“新工藝白酒”。
幾年過去,時移世易,高粱紅酒廠通過技術和管理輸出,實質上“接管”了曹河酒廠的生產環節,而孫向東本人,也從當初的考察者,變成了如今曹河酒廠實際運營管理的核心人物。
沿著廠區主乾道往裡走,是幾排高大的紅磚結構平房,屋頂上粗大的煙囪正緩緩吐出白色的蒸汽,很快被寒風吹散。
道路兩旁的了儲藏區,堆積著小山般的麻袋,裡麵是高粱、小麥等釀酒原料,有些麻袋破了口子,紅色的高粱粒散落一地。
孫向東指著一堆高粱麻袋,介紹道:“李書記,張董事長,這些就是我們釀酒最基礎的糧食。都是從咱們本地和周邊縣收上來的,品質有保障。”
我問道:“向東,在這裡生產出來的高粱紅酒,和在平安縣原廠生產的,在品質和口感上,有沒有明顯的差異?”
孫向東略一思忖,回答得很專業:“書記,從我們檢測來看,基本沒有大的差異,完全可以達到同一個品牌的質量要求。但是……”他話鋒一轉,也透出些實在話,“要說一點細微的差彆都沒有,那也不客觀。一方水土釀一方酒,曹河的水質、窖泥的微生物群落,和咱們老家那邊還是有些不同的。”
聽到“咱們老家這句話,幾個乾部都把目光轉移到了我的身上。我心裡暗道:“孫向東和以前確實大不相同了。”
鐘健接過話,說道:“李書記啊,不過咱們廠子有個很大的優勢。基礎設施完善,老工人多,經驗豐富,執行工藝紀律比較到位。這是很多新廠比不了的。”
說著,鐘健快走兩步,推開一扇厚重的車間大門。頓時,一股更為濃鬱的酒精分子的氣息撲麵而來,幾個戴眼鏡的乾部眼鏡片上瞬間蒙上一層白霧。
車間內部空間高大,光線略顯昏暗,靠牆是一排排深埋入地或半嵌在磚石台基上的碩大陶缸,缸口用紅布緊緊包裹、密封。空氣中浮動著肉眼可見的濕熱水汽。
孫向東麵向我們,聲音在空曠的車間裡帶著回音:“幾位領導啊,咱們的高粱紅酒,剛蒸餾出來的‘新酒’其實是比較辛辣、口感粗糙的,必須經過一段時間的貯存陳化,讓酒體自然老熟,才會變得醇和、綿柔、香氣突出。不過……”
他臉上露出一絲不無奈,“現在為了趕產量、搶市場,很多酒陳化時間其實被壓縮了。實話實說,現在市麵上賣的酒,論口感的醇厚度和風味,可能比不上早年那些產量小、窖藏時間長的老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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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理解這其中市場壓力與工藝傳統之間的矛盾。我把話題引向現實:“酒廠現在的生產經營,整體情況怎麼樣?有沒有遇到什麼比較突出的困難?”
孫向東聞言,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跟在後麵的苗東方,臉上顯出幾分欲言又止的為難。
我立刻捕捉到了這個細節,直接點破:“向東,有什麼話就直說啊,不要有顧慮。我今天來調研,就是想聽聽真實的情況,有什麼難處,當麵談。”
孫向東搓了搓臉,但他開口說出的,卻並非具體的“困難”,而是一個關於利益分配的“事實”:
“李書記,張董事長,其實……有些話,我一直想說。咱們三方合作,按照協議分成,看起來曹河酒廠拿了四成,東投和平安各拿三成。但如果我們拋開協議,從更實際的經營角度算一筆賬……今年,咱們廠總共生產了接近四萬噸酒,銷量非常好,利潤總額也很可觀,我們初步計算,總利潤正在2800萬到3000萬左右。”
他停頓了下,似乎在組織更具衝擊力的語言:“但是,李書記,您知道嗎?按照現在的分成模式,曹河縣……實際上還是要虧錢的。”
我眉頭微蹙:“銷量這麼好,怎麼會虧錢?”
孫向東的語氣變得沉重,他開始算一筆觸目驚心的“人賬”:
“咱們曹河酒廠,現在在冊的職工,有三千一百多人。這個數字,在全國同規模的酒類生產企業裡,是極其罕見的,甚至可以說是……根本沒有。”他的目光掃過車間裡並不算密集的工人,“我不瞞您說,這些年我跑過全國不少酒廠參觀學習。江西的都昌酒廠,年產量不小,全廠才兩百多人;黑龍江林口一家老牌酒廠,不到三百人;廣西浦北酒廠,年產酒量也很可觀,才六百多人;咱們省內有家去年剛評上‘大型二類企業’的酒廠,全廠固定工加臨時工,總共才七百人左右,他們去年的產量也是四萬噸左右,但創造的利稅是三千八百多萬!”
他看向我,眼神裡帶著一種近乎痛心的清醒:“而你們曹河酒廠,同樣生產了四萬噸酒,賬上大家一共掙了三千萬,聽著不錯。可是你們養了多少人?三千一百多人!這三千多人裡,真正的生產一線工人,我估計不到一千人。光是總廠和各分廠設置的銷售科、辦事處,後勤、工會、團委、愛衛會、計生辦、婦聯林林總總加起來,就養了超過七百人!可現在我們的酒,絕大部分是通過東投集團的渠道銷售的,你們自建的這支銷售隊伍,實際上……事倍功半,甚至很多時候是在‘吃空餉’!”
他的聲音提高了些:“您算算,一個人一個月平均工資、獎金、勞保,按三百塊算,不多吧?三千多人,一個月就是將近一百萬!一年就是一千二百萬!這還隻是最直接的人工成本!朝陽,算下來一分賬,你們啊基本就是賺了個吆喝!”
孫向東的這筆賬,算得簡單,但很冷酷,卻也算到了根子上。我看向縣委常委、副縣長苗東方,他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苗縣長,”我的聲音平靜,卻帶著壓力,“曹河酒廠什麼時候……進了這麼多人?我印象裡,八七、八八年我來考察的時候,全廠職工好像還不到一千人。這幾年功夫,怎麼膨脹到了三千多人?這些新增的人員,都是怎麼進來的?有沒有經過嚴格的勞動計劃和崗位核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