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著拍拍他的手臂:“鄭科長,辛苦了。縣委相信審計組的專業和操守。有什麼困難,隨時提。天晚了,早點休息。”
送走審計局的人,又和其他縣裡同誌道彆,我坐車回到了縣委武裝部家屬院。冬夜的街道清冷寂靜,隻有汽車的引擎聲在空曠中回響。
打開家門,客廳的燈還亮著。
曉陽正坐在沙發上看一本雜誌,聽到動靜抬起頭,臉上露出笑容,趕忙把雜誌丟在一邊,小跑過來拿出棉鞋道:“熱水我都燒好了!”
曉陽趿拉著棉拖鞋走過來,很自然地把一雙乾淨的棉拖鞋放到我腳邊,“我剛拖的地,換上。”
我邊換鞋邊笑道:“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們楊秘書長親自給我拿些,還拖了地?”
“我看這家快成你的旅館了,亂糟糟的。我還以為是李書記日理萬機,順便把家務也料理了呢。”
“曉陽啊,你就彆寒磣我了。”我脫下外套掛在衣帽架上,走到沙發邊坐下,長長舒了口氣,感覺渾身的骨頭都有些發僵,“以前當縣長的時候不覺得,啥事上麵都還有個書記,但是現在不行了啊,今年,怕是全年的統計結果出來沒有?”
曉陽端來一盆洗腳水。幫我脫去襪子,思考後道:“估計快了,還有兩個縣沒出來,現在你們第五。光明區和臨平還沒出出來!”
我把腳放進水盆裡,搪瓷盆裡的紅色鯉魚活靈活現,我無奈一笑:“不好辦了,不好辦了啊,這個光明區至少是第二名,臨平,臨平不好說。但和曹河應當是旗鼓相當,如果曹河真的第七名,那就是掉了了第三梯隊。”
曉陽蹲下身,給我搓著腳,很是認真:“知道你壓力大,這不是,咱來給你放鬆了嘛!”
“光內部折騰不行,還得往外看!”
曉陽拍了一下的腳,濺起水花道:“怎麼吃著碗裡的,還想著彆人的媳婦?”
我看著曉陽道:“你想啥那,我說縣裡的發展,僅僅靠國有企業不行啊,要搞招商引資,要培育新的經濟增長點。周圍縣市都在動,我們曹河不能落後,得兩條腿走路,甚至多條腿走路才行。”
曉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對對,男人嘛,多一條腿走路成行穩致遠,畢竟三角形,具有穩定性!”
我心裡暗道:“曉陽的腦子裡,裝的都是啥啊!”
我喝了口水,笑了笑:“說正經的啊,資源嘛,就是要盤活,要充分利用。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也是常理。我是這麼考慮的,年前看看張叔回不回來。如果他不回來,我打算帶曹河的乾部,到京去跑跑項目。”
“去部委找張叔?”曉陽有些驚訝,“現在項目不都是從省裡往下分嗎?跑到部委去,你們縣裡怕是分量不夠吧!”
“省裡分下來的,多數早就戴了帽,指定了去向,能到我們這種貧困縣頭上的,杯水車薪。”
我解釋道,“現在很多地方都轉變思路了,直接到部委跑項目、要政策、爭取資金。東原市在這方麵,動作已經慢了。我們縣是國家級貧困縣,張叔在部裡,正好分管一部分扶貧和產業發展的資金項目。我們去彙報工作,反映困難,爭取支持,名正言順。順便,也給張叔提前拜個年。”
“你這年拜得可夠早的,這離臘月還有幾天呢。”曉陽笑道。
“以前是小孩盼過年,現在是怕過年。”我歎了口氣,靠在沙發背上,望著天花板,“過一個年,時間就少一截,任務就壓一截。不急不行啊。曹河等不起,不然年底開會,我們曹河坐在最後一排,丟人啊。”
曉陽看著我眼下的青黑和眉宇間的疲憊,輕輕靠在我肩上:“知道你累,所以我今天晚上給市長請了假,專門來給你送溫暖,床我都給你暖好了……,你去試試,可暖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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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手看表道:“這才九點,就上床啊……”
曉陽一臉壞笑,把手表撥快了兩個小時:“工具嘛,是拿來用的……。”
在寒冬臘月的深夜,氣溫已降至零下十來度,嗬氣成霜。西街村大部分人家早已熄燈入睡,隻有零星幾聲狗吠,更襯出冬夜的寂寥和寒冷。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生疼。
苗樹根家那棟在村裡算得上氣派的二層小樓裡,還亮著燈。
堂屋裡煙霧彌漫,地上滿是煙頭和瓜子殼。苗樹根裹著一件軍綠色棉大衣,焦躁地在屋裡踱來踱去。
他媳婦在裡屋床上翻來覆去,唉聲歎氣——晚上十點多,最後幾個來打探消息、哭訴困難的村民才被連勸帶罵地送走。錢不夠,壓箱底的錢都拿了出來,苗樹根的媳婦自然是不樂意。
就在這時,院子外傳來“篤篤”的敲門聲,不重,但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苗樹根渾身一激靈,這麼晚了,誰來?他心裡莫名有些發慌,順手抄起門後立著的一把砍柴刀,輕手輕腳走到院子裡的大門後麵,壓低聲音,帶著狠勁問:“誰?”
“我,東方。”門外傳來苗東方壓低的、帶著濃重酒氣的聲音。
苗樹根鬆了口氣,放下砍刀,嘩啦一聲打開門栓。苗東方裹著一身寒氣閃了進來,臉色在昏暗的燈光下有些發青,滿身的酒氣。
“東方?這麼晚了,你咋來了?還沒睡?”苗樹根把苗東方讓進堂屋,隨手拖了把椅子給他。
苗東方沒坐,站在屋子中央,搓了搓凍僵的臉,又打了個酒嗝,才急促地說:“樹根,出事了!長話短說,我剛得到消息,公安局那邊不對勁!他們這次罰款,可能是個套!”
苗樹根心裡“咯噔”一下,臉上的橫肉繃緊了:“套?什麼意思?錢都已經交了,還能有啥套!”
“錢交了?哎呀,不能交!”苗東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氣很大,“聽我說!他們不是真要那點罰款!他們是等著看誰出這筆錢!然後順藤摸瓜,查錢的來源!你要是去交了,他們反手就能把你扣下,問你這麼多錢哪來的!你能說清楚?村裡那些人關在裡頭,公安局一嚇唬,他們能不把你供出來?說錢是你給的?到時候,你怎麼解釋這十八萬五千塊的來路?”
苗樹根愣住了,他之前光想著湊錢贖人,平息事態,還真沒仔細想過這筆巨額罰款的來源問題。被苗東方這麼一點,他也覺得後脖頸有點發涼。但他混跡社會多年,膽氣也壯,很快又鎮定下來,甚至覺得苗東方有點小題大做。
“東方,你多慮了吧?”苗樹根咧了咧嘴,露出一口被煙熏黃的牙,“我有什麼說不清的?我在縣裡有產業啊!兩家卡拉ok我有股份,還有錄像廳、台球室,哪年不掙個幾萬?我是正兒八經的買賣人,個體戶!村裡鄉親落了難,我當支書的,墊錢幫一把,說得過去吧?公安局還能不讓人掙錢了?”
苗東方倒是被他說得一噎。他差點忘了,苗樹根這家夥,這些年靠著地頭蛇的身份,確實參股甚至變相控製了不少“娛樂場所”。
外地老板來曹河開店,都得拜他這尊“地頭佛”,要麼給乾股,要麼讓利合作。苗樹根在曹河縣城的社會層麵,也算是一號“人物”,來錢的路子野,但表麵上看,似乎也能自圓其說。
“你有產業是不假。”苗東方緩了口氣,但憂慮未消,“可你那生意,經得起查嗎?賬目清楚嗎?稅交足了嗎?還有,你那錢,來路都乾淨?公安局要是真較起真來,把你那些買賣查個底朝天,你能保證不出紕漏?樹根,這不是小事!李朝陽這次是鐵了心要立威,要抓典型!你撞在槍口上了!”
苗樹根聽著,心裡那股橫勁又上來了,他哼了一聲:“查就查!我怕他?我那都是正經生意!再說了,東方,咱們這算什麼?跟縣裡那些搞砂石壟斷的周老大、搞運輸車隊的吳疤子、還有那幾個專門倒騰國企物資的二道販子比起來,我這就是小打小鬨!人家那才是日進鬥金,背後站著的人,不比苗縣長您差吧?他們都沒事,能查到咱們頭上?”
苗東方分管工業,自然知道縣裡確實有幾位“社會能人”,靠著關係和拳頭,壟斷了一些行當,黑白通吃,能量不小。苗樹根這話,雖然糙,但也不全是歪理。在某種程度上,他們都是一種生態下的產物。
做生意這個解釋,讓苗東方也緩和了下來,是啊。買賣人來錢的渠道是多啊。“總之,你心裡有數就行!”苗東方不想再跟他糾纏細節,時間緊迫,“這段時間,你給我夾著尾巴做人!你那點生意,也收斂點!公安局那邊,我會再想辦法打聽。但你自己要警醒!聽到沒?”
“行,我知道了,大不了老子一槍崩了呂連群,我和他同歸於儘。”
苗樹根嘴上應著,心裡卻也有些發毛。他覺得苗東方是官當久了,膽子變小了。公安局?又不是沒打過交道!能把他苗樹根怎麼樣?還不是怕耍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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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苗東方,苗樹根站在冰冷的院子裡,看著遠處的北鬥七星,其中三顆最亮的成為了一條直線,三星正南,馬上過年。
苗樹根狠狠吐了口唾沫。“媽的,還讓不讓人過年了。一個個都疑神疑鬼!”他嘟囔著,轉身回了屋。但不知怎的,心裡那點剛剛壓下去的不安,又悄悄泛了上來。又起了夜,從汽車尾箱裡取出了一米多長的自製雙管土槍,又小心翼翼的拉開抽屜,從一個層層包裹的塑料袋裡的取出黑火藥裝進了土槍裡。
苗家媳婦紅著眼,從床上爬起來,看著苗樹根在弄槍,就焦急的道:“當家的,你可彆犯傻,錢沒了可以再掙,你這是乾啥?”
苗樹根不屑的道:“他們不給我活路,那就提前下手,老子開車到縣委大院,把那個什麼領導一槍崩了。”
1月18日。上午,縣委政法委書記呂連群在辦公室,專題聽取了公安局常務副局長孟偉江和治安大隊長鄭建關於西街村案件處理進展的彙報。
鄭建腰板挺直,彙報得很清晰:“呂書記,昨天下午,西街村村民三十七人的罰款,共計十八萬五千元,已經由家屬全部都交了,款項已全部入賬,這是票據。”
孟偉江接著補充道:“書記,我補充一點啊,就是苗樹根給的錢!”
呂連群一臉淡定,接過那本蓋著紅章的收據本,掃了一眼,點了點頭,隨手放在桌上:“錢交了,態度上算是個交代。不過,事情不能就這麼了了。那幾個現場扔磚頭、暴力襲擊民警的,視頻證據清晰,涉嫌妨害公務,必須依法追究法律責任,該刑拘的刑拘,該報捕的報捕,絕不能含糊。”
“是!我們正在整理案卷,準備移交法製部門審核。”鄭建立刻應道。
呂連群話鋒一轉,目光變得深沉:“另外,這十八萬五千元。苗樹根一個村支書,哪來這麼多錢?”
孟偉江接過話頭,語氣平穩:“呂書記,這個苗樹根啊,在縣城做一些小生意,開卡拉ok、錄像廳,是個體工商戶,靠著這些錢,就去抓人,是不是?”
呂連群淡然一笑:“有錢?有錢眼裡就沒王法了,就算是他合法經營所得。那他組織、煽動村民圍堵領導、破壞生產經營秩序的事情,合法嗎?”
呂連群笑著拍了拍桌子上的一本紅色封皮的刑法,一臉從容的道:“這麼厚一本法律,192條條款,還收拾不了流氓,那還要政法委乾什麼。馬上安排,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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