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偉江吐出一口煙,帶著教育年輕人的語氣緩緩說道:“紅旗市長在縣裡的時候,其實是有動一動這些歪風邪氣的心思的,但有時候啊,上麵有要求,要‘穩’字當頭,這就給了某些人錯覺,覺得紅旗市長,覺得咱們黨委政府是‘軟柿子’,可以隨便拿捏。其實不然啊,該硬的時候,咱們比誰都硬。”
袁開春接過話頭,語氣變得語重心長:“不過啊,小友,有句話叫行百裡者半九十。現在人是抓了,場麵也震懾住了,但接下來的工作,才是真正的難點,也是關鍵。怎麼突破苗樹根的心理防線,怎麼把他背後可能牽扯的問題查深查透,這是個細致活兒,也是個技術活兒。”
他看著彭小友,目光變得深邃:“局黨委經過研究,認為苗樹根這個案子,表麵上看是治安案件,是煽動鬨事。但深挖下去不簡單。他一個村支書,哪來那麼多錢?這錢的來源合法嗎?會不會和一些國有企業的領導,存在不正當的經濟往來?這些,都屬於經濟犯罪的範疇,正好是你們經偵大隊的業務範圍。”
孟偉江把煙按滅在煙灰缸裡,坐直了身體,目光炯炯地看著彭小友,語氣鄭重:“小友,基於這些考慮,局黨委決定,把這個擔子交給你,交給你們經偵大隊。由你們牽頭,負責對苗樹根案的後續偵辦,重點是查清其經濟問題。”
彭小友十分詫異:“交給我們?”
孟偉江道:“是啊,昨天,連群書記和我們一起吃飯的時候,特意提到了你,要給你壓壓擔子。現在,擔子來了。怎麼樣,有沒有信心扛起來?”
彭小友聽著兩位領導的話,心裡快速轉動著。讓他負責審訊苗樹根?這有點出乎意料,畢竟抓捕和前期審訊都是治安大隊一手操辦的。
但他很快明白了局領導的用意。苗樹根背後是苗東方,這個案子水很深,治安大隊的鄭建雖然能乾,但背景相對單純,讓他一直深挖下去,壓力會全部集中在鄭建和治安大隊身上。
而自己……父親是機械廠廠長彭樹德,母親是常務副縣長方雲英,表哥在部委,表嫂是臨平縣委書記。自己這個身份,在曹河縣算是個“特殊人物”。相比看來,苗樹根實在是算不上個人物,和自己一起玩的幾個朋友比起來,苗東方勉強入圍,苗樹根實在是算不上是個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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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這些,彭小友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隻是眼神更加專注。他迎著孟偉江的目光:“局長,政委,我堅決服從局黨委決定!不就是苗樹根嗎?請領導放心,該啃的硬骨頭,我們一定啃下來!”
他這話說得有點“衝”,帶著年輕人特有的銳氣和自信,甚至對苗樹根,以及他背後的苗東方,流露出一種並不十分不屑的態度。
孟偉江和袁開春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些許笑意。彭小友這個反應,在他們預料之中。有衝勁,不怕事,背景硬,這正是他們目前需要的人選。
“好!要的就是這股子勁頭!”孟偉江讚許地點點頭,但隨即語氣轉為嚴肅的叮囑,“小友,有信心是好事,但苗樹根是老江湖,證據要紮實啊,程序也要規範。既要把案子辦好,也不能出任何紕漏。有什麼困難,及時向我和政委彙報。”
既要辦成事,也不能出事。辦成了,是局黨委領導有力,是經偵大隊落實有力。但如果過程中出了岔子,那就是沒能很好領會和執行領導的意圖。
兩位領導的話,說得既原則又圓滑。彭小友聽懂了,鄭重地點頭:“局長,政委,我明白了!”
又交代了一些具體的注意事項和工作銜接問題後,彭小友才起身離開。看著他走出辦公室帶上門,孟偉江和袁開春都沉默了片刻,各自又點上了一支煙。
“老袁,你覺得這小子,能行嗎?”孟偉江眯著眼,吐著煙圈問道。
袁開春沉吟了一下:“衝勁是夠,背景也硬,不怕得罪人。就是……太年輕。不過,讓他去碰碰苗樹根這塊石頭,也正好看看他的成色嘛。”
孟偉江緩緩點頭,沒再說話。
就在彭小友接受任務之後,棉紡廠黨委書記馬廣德的就已經接到了電話。
馬廣德放下電話後,看著財務科王科長,點頭示意道:“啊,你繼續說。”
財務科的王科長拿著一遝用曲彆針彆好的票據和表格,站在辦公桌前。
“……大致就是這些,馬書記,許書記。”王科長彙報完又補充道,“兩位領導也不用過於焦慮。鄭科長他們指出的這些問題,程序不夠規範、部分庫存物資盤虧的賬務處理不及時、還有一些招待費用的明細附件不全……這些在咱們國有企業裡,特彆是老企業,是比較常見的,也不是咱們棉紡廠一家獨有。我已經都向審計組的同誌做了解釋,說明了當時的客觀情況和實際困難。”
馬廣德心思不在審計上,當了這麼多年的領導,大大小小的風浪也經曆過一些,審計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馬廣德臉色不太好看。聽完王科長的話,他盯著王科長問:“王科長,你跟我交個底。到目前為止,審計組到底有沒有抓住什麼……原則性的問題?”
王科長心裡一緊,拍著胸脯保證:“馬書記,這一點您絕對放心!咱們廠的財務製度,這麼多年來執行得還是非常嚴格的!在大的原則和紀律上,咱們沒有任何問題!所有的資金往來、賬務處理,從程序上看,都是合法合規的。至於企業虧損,那主要是市場大環境不好,產品銷路不行,設備也老化,成本下不來。這些是經營問題,是客觀困難,審計組也認可這一點。想用這些來給我們定什麼性,恐怕說不過去。”
馬廣德聽完,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揮了揮手:“行,我知道了。辛苦你了,你先去忙吧。繼續和審計組保持溝通,態度要誠懇,解釋要到位。”
“是,馬書記,許書記,那我先去了。”王科長連忙轉身要走。
“王科長,”許紅梅叫住了他,臉上帶著微笑,聲音柔和,“還要再麻煩你,多和審計組的同誌,特彆是那位鄭科長,加強溝通。該表示的心意,不要客氣。該花錢的地方,廠裡支持。”
王科長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許書記,這個……我已經按您的意思,私下表示過了。但帶隊的鄭科長……態度很堅決,都給退回來了。他們這次……感覺不太一樣。我估摸著,上麵可能有領導專門關注,他們也不敢……”
馬廣德打斷他,語氣有些煩躁:“算了算了,他們這是專項審計,不是日常檢查。領導盯著呢,他們不敢亂來。錢啊物啊,就彆再送了。越送,他們越覺得咱們心裡有鬼。你把後勤保障做好,茶葉、水果準備得精細點,讓他們挑不出理就行。”
“對對對,馬書記說得是。”王科長連忙點頭,“後勤方麵兩位領導放心,我都安排的最好的。另外,按照許書記之前的吩咐,給每位審計組的同誌準備了一支不錯的鋼筆,算是小紀念品,這個他們倒是收下了。”
“嗯,那就好。你去吧。”許紅梅點了點頭。
王科長這才躬身退了出去,小心地帶上了門。
門一關上,馬廣德臉上的鎮定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重的焦慮和疲憊。他指了指電話,對許紅梅說:“聽到了吧?剛接的電話,消息很準。苗樹根接下來的審訊,由彭樹德的兒子,彭小友主要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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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紅梅坐在對麵的沙發上,修長的手指輕輕敲著膝蓋,若有所思:“彭小友……我認識。比我也小不了幾歲,以前一起吃過飯。看起來挺精乾的一個小夥子,就是話不多,有點冷。”
馬廣德看著許紅梅,臉上笑意負責,那笑容裡帶著洞察和些許嘲諷:“紅梅啊,你說,公安局這麼安排,是什麼意思?我看啊,孟偉江和袁開春,是既有自己的小算盤,又沒完全和縣委……或者說,沒完全和某些人保持高度一致啊。”
許紅梅挑了挑眉:“馬書記,您這話怎麼講?”
“這不明擺著嗎?”馬廣德分析道,“彭小友這個人,關係太複雜了。他母親是方雲英,父親是彭樹德,國企一把手。他這一家子,跟縣委、縣政府有關係,跟國企係統有關係,跟曹河縣本地的這些乾部有關係。他不像那個鄭建,鄭建農村的,沒什麼根基,不認識幾個人,彆人想找他疏通關係都難。可彭小友不一樣,他算是咱們看著長大的‘城裡娃’,這縣裡上上下下,誰不認識他?誰不能跟他攀上點關係?”
他頓了頓,身體前傾推心置腹:“方雲英那邊,我可以通過馬定凱去遞話;彭樹德那邊,你可以直接去找彭樹德。雙管齊下,把話遞進去。咱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讓彭小友在審訊的時候,‘把握’好分寸。苗樹根那邊,給他遞個話,讓他把事兒都扛下來,沒彆的。讓他咬死了,那筆錢就是自己多年做生意攢的。大不了,判個幾年。隻要他進去了不亂說,咱們在外麵,不會虧待他。等他出來,該給他的,一分不會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馬廣德的分析,確實抓住了問題的關鍵。許紅梅知道,在馬定凱從省委黨校回來之前,自己調動去機械廠的事恐怕要暫時擱置了。如果這個時候棉紡廠再因為審計或者苗樹根的案子出大問題,自己很可能被徹底拖在這裡,想走也走不了。她必須想辦法穩住局麵。
“馬書記,您說得有道理。”許紅梅站起身,理了理棗紅色的西裝下擺,“那……我回辦公室,去……想想辦法。”
“嗯,你去吧。”馬廣德揮揮手,重新靠回椅背,閉上了眼睛,滿臉疲憊。
許紅梅回到自己那間布置得頗為雅致的副書記辦公室,反手關上門,還輕輕落了鎖。
她沒有立刻去拿電話,而是先走到辦公桌後,拿起一麵小巧的圓鏡,對著鏡子仔細看了看自己的妝容,又抬手理了理鬢角的頭發,嘴角甚至勾起一抹笑意,做完這些,她才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一個她爛熟於心的號碼。
電話響了幾聲,被接起,傳來彭樹德那帶著磁性的的聲音:“喂,哪位?”
“彭書記,是我,紅梅呀。”許紅梅的聲音瞬間變得嬌柔婉轉,帶著一絲依賴和委屈,“您那邊……溝通得怎麼樣了呀?”
彭樹德在電話那頭似乎輕笑了一下:“紅梅同誌啊,我給我們家那口子說了,我剛還想著,等忙過這陣子,我親自問問鄧文東。”
“,彭書記,您可得為我多說說話呀!”許紅梅的語調更軟了,“我是真心想到機械廠,在您手下學習,為您分憂。”
彭樹德的聲音依舊溫和,但帶著一種置身事外的淡然:“紅梅啊,鄧文東同誌這個人,做事比較講原則,有時候腦子轉不過彎。簡單講啊,他現在是忘了苗家提拔他了……”
許紅梅知道,調動的事是時間早晚問題。她語氣多了幾分神秘和親昵:“彭書記,您這會兒……我沒打擾您吧?”
“哦,我準備接待市裡的領導。市裡‘兩基’督導檢查組明天過來,紅旗市長親自帶隊,點名要到我們機械廠食堂吃工作餐。”彭樹德語氣裡帶著一絲自得。
“‘兩基’督導組?紅旗市長不是分管科教文衛的嗎?什麼是‘兩基’呀?”許紅梅適時地流露出好奇和請教的口吻。
彭樹德耐心解釋:“‘兩基’啊,一個是基本普及九年義務教育,一個是基本掃除青壯年文盲。簡稱‘兩基’。是國家抓教育基礎的重要工作。”
許紅梅“哦”了一聲,語氣裡帶著恰到好處的仰慕:“原來是這樣。彭書記您懂得真多。客走旺家門,連紅旗市長都專程到您那兒吃飯,可見對您,對機械廠,是多麼重視和認可呀!”
彭樹德在電話那頭似乎很受用,語氣更親切了些:“說句不見外的話,我和紅旗市長啊,還算談得來,有些觀點比較一致。紅梅啊,你有什麼事,就直說吧。咱們之間,不用繞彎子。”
許紅梅知道火候到了,聲音壓低,語氣變得嚴肅而懇切:“彭書記,我跟您說個正事。我聽說,苗樹根接下來的審訊,是由你們家小友親自負責。您看,能不能……給小友遞個話?苗樹根這事兒吧,說到底也就是個村支書一時糊塗,沒必要上綱上線,把大家都搞得下不來台嘛。差不多就行了,您說呢?”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彭樹德顯然有些意外,聲音裡帶上了警覺:“小友在負責審訊?你聽誰說的?消息準確嗎?”
“我的大廠長,您還是要多關心關心自己兒子嘛。”許紅梅語氣帶著嗔怪,“小友現在可是獲得重用了。不過啊,這事複雜,我是怕他年輕,經驗不足,萬一被人當槍使了,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對他將來發展也不好,您說是不是?”
彭樹德顯然不希望自己兒子卷入太深,語氣有些不快:“胡鬨!我馬上給公安局老孟打電話,怎麼能讓小友去搞這些事?這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嗎?”
“彆!彭書記,您可千萬彆!”許紅梅連忙阻止,語氣急切,“您要是換成那個愣頭青鄭建來搞,那才真是油鹽不進,沒法溝通呢!小友是自己人,他辦事,咱們都放心。我的意思不是讓他徇私枉法,隻是讓他……把握好。苗樹根那邊,東方在想辦法了……?”
彭樹德在電話那頭很是生氣,顯然覺得公安局的老孟在亂來,自己不會同意讓彭小友介入到這些事。
半晌,彭樹德才緩緩說道:“這事兒……小友年輕,剛從警校畢業沒幾年,理想主義色彩重,這小子,有時候軸得很,不太聽我們這些老家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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