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撕開劉蒙右肩的衣物,傷口觸目驚心。
一個血洞貫穿了肩胛,邊緣皮肉外翻,能清晰看到裡麵斷裂的筋絡和森白的骨頭,傷口處還殘留著一股霸道至極的刀氣,不斷破壞著周圍的生機。
“是高手所為。”李幼白隻看了一眼,便做出了判斷。
她沒有多言,立刻著手處理。
清洗、上藥、正骨、縫合……
她的動作行雲流水,快而精準,仿佛不是在處理一道可怖的傷口,而是在修補一件精美的瓷器。
天書的力量順著她的指尖,悄無聲息地渡入劉蒙體內,滋養著他受損的經脈。
時間一點點流逝過去,夜色漸深,營地裡的哀嚎聲也漸漸低了下去,不是因為傷痛緩解,而是因為太多人沒能熬過去,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當第一縷晨曦刺破黑暗照亮這片修羅場時,李幼白終於處理完了劉蒙的傷口。
她站起身,身體晃了晃,一夜未眠加上內力消耗過度讓她疲憊到了極點,悄悄摸出一枚補充內力的丹藥吞服下去。
“屯長!”郭舟和河二趕忙上前扶住她。
“我沒事。”李幼白擺了擺手,看向一直守在一旁的文定和阿泰,聲音因為疲憊而有些沙啞。
“命能保住。”
文定和阿泰聞言,臉上同時露出喜色,但李幼白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們如墜冰窟。
“不過,他這隻右臂,廢了。”
“你說什麼?!”文定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隨即化為暴怒的火焰。
“我三弟的右臂廢了?李白,你什麼意思!”
李幼白看著他,一雙好看的瞳眸平靜如水:“傷口太深,刀氣至剛至陽,傷及筋骨根本。我已儘力保住他的手臂,但他日後,這隻手再也無法使出全力,連提重物都難。”
這是實話。
此名高手的刀氣太過強悍,沒有致命就已經很不錯了,那一刀不僅是物理傷害,更是體內經脈層麵的破壞。
即便有天書輔助也隻能修複血肉,斷裂的筋骨可以重續,但被刀氣磨滅的經脈神髓卻難以再生。
“不可能!”文定厲聲嘶吼,指著李幼白的鼻子,“你在撒謊!你的醫術在中州城無人不知,區區刀傷怎麼可能治不好!你是故意的!你在報複!”
他的聲音尖利,充滿了怨毒瞬間吸引了周圍所有人的目光。
阿泰也愣住了,他看看昏迷不醒的三弟,又看看李幼白,眼中充滿了懷疑和掙紮。
“文定!嘴巴放乾淨點,你他娘的血口噴人!”
河二第一個忍不住了,先前在兵營雙方就有過節,箭步上來衝上來一把推開文定,“屯長為了救人一夜沒合眼,自己還帶著傷,你他媽有沒有良心!”
“良心?”文定狀若瘋魔,慘笑起來,“她李白有良心嗎?我告訴你,她就是故意廢了我三弟!她恨我們兄弟!”
就連木錦蓉此刻也擋在李幼白身前,怒視著文定:“我們都看著屯長儘心儘力,你不要在這裡胡攪蠻纏!”
郭舟一言不發的在旁邊看著,他向周圍看了看議論紛紛的士兵,眉頭緊皺,在官場摸爬過幾年,文定的小心思他一眼看穿。
這家夥打算吃自己兄弟的人血饅頭,想趁機立威出名,果然啊,天底下哪有什麼真兄弟!
“你們?”文定掃視著郭舟和河二,“你們是她的人,當然幫她說話!我三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們沒完!”
爭吵聲越來越大,將剛剛平靜一些的營地攪得再次沸騰起來,李幼白隻是靜靜地看著發狂的文定,沒有辯解。
畢竟她的確是沒辦法保住劉蒙的胳膊,幫忙療傷的也是她,對方一個不懂醫術的門外漢怎麼說都可以,反正在營地裡的士兵,懂醫術的也沒幾個。
她知道,這種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人,任何解釋都是蒼白的,她隻是覺得有些疲憊,不僅是身體上的更是心裡的。
難以揣測的人心,果然比鬼還要可怕得多。
“都住口!吵什麼!”一聲威嚴的怒喝傳來,鐘不二沉著臉大步走來,他身後跟著幾名親兵,目光如刀,掃過爭執的眾人。
“軍候!”文定見到鐘不二,如同見到了救星,立刻上前告狀,“將軍,您要為我做主啊!這李白心懷叵測,借救治之名,暗下毒手,廢了我三弟的胳膊!”
鐘不二的目光落在李幼白身上,眼神深邃。
他聽著軍官的彙報,又看了看劉蒙的傷勢,最後將視線定格在文定那張因憤怒和悲痛而扭曲的臉上。
“混賬東西!”鐘不二忽然開口一腳踹在文定小腹上將他踢翻在地,聲音冷得像塊冰。
文定吃痛一愣,阿泰急忙上前擋在鐘不二麵前,麵含慍怒。
“李屯長率部浴血奮戰,救治傷員,勞苦功高,豈容你在此肆意汙蔑!”
鐘不二厲聲嗬斥,“劉蒙重傷乃戰陣之事,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你若再敢在此喧嘩,動搖軍心,休怪我按軍法從事!”
“來人,把他給我拖下去冷靜冷靜!”
兩名親兵立刻上前,架住還想申辯的文定,強行將他拖走,阿泰站在一旁,麵如死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處理完文定,鐘不二這才轉向李幼白,臉上的嚴厲稍稍緩和。
“李屯長,辛苦了。”
“分內之事。”李幼白淡淡回應。
鐘不二點了點頭沉默片刻,忽然道:“你隨我來一趟,我有話問你。”
李幼白心中一動,知道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她跟著鐘不二來到主帳,帳內隻有他們二人。
鐘不二沒有坐下,而是背著手,看著掛在牆上的地圖,許久才緩緩開口,“昨夜,偷襲營地的逆黨,是什麼人?”
“聽他說話方式,應該是墨家的高手,劍術不弱,有著冰封千裡之威能。”李幼白回答得乾脆利落。
“墨家墨羽,墨家高手之一,所用兵百解生前鑄造名劍逆水寒,絕頂的神兵利器啊。”
鐘不二用的是陳述句,不過話語之中,也有對李白能擋在墨羽的進攻而感到驚訝,帶著些許誇讚的味道,他已經從其他士兵的口中拚湊出了大概的經過。
“是。”
“他很強?”
“非常強。”李幼白想了想,補充道,“絕對在我之上。”
鐘不二緩緩轉過身,目光如鷹隼般銳利,緊緊盯著李幼白,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
“我的人回報,前段時間你曾用箭射殺一名墨家弟子,可並未對其他墨家逆黨進行追擊,你可知道這種事若是上報,最少也會落你一個知情不報的罪過。”
他的聲音很平,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
“為何?”
李幼白迎著他的目光,神色不變:“我的職責是留守營地,保護傷兵。貿然出擊,若營地有失,責任誰負?”
這個理由無懈可擊。
鐘不二卻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隻是那笑意未達眼底,“說得有理。”
他踱了兩步,話鋒一轉,“可據我所知,墨家此番夜襲,聲勢浩大,主力卻在山下佯攻,隻派了一名頂尖高手,冒著巨大風險潛入我守備森嚴的營地。”
他停下腳步,與李幼白四目相對,一字一頓地問道:“他不像來偷襲的,倒像是,專門來找你的。”
“李屯長,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空氣仿佛凝固了,鐘不二的眼中,懷疑的神色毫不掩飾,一枚名為懷疑的種子,在他心中已然悄然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