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七點，廣市的夜色已浸滿整座城市。
黎光物業總部指揮中心的燈光依舊亮如白晝。
隻是鍵盤敲擊聲較下午稀疏了些。
偶爾有調度員低聲彙報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裡輕輕回蕩。
窗外，此起彼伏的煙花在墨色夜空裡綻放。
紅的、金的、粉的光屑簌簌落下，像散落的星子。
空氣中飄著淡淡的硫磺味，混著遠處居民樓飄來的紅燒肉香、餃子餡香——
那是獨屬於除夕的煙火氣，勾得人心裡發暖，又帶著幾分悵然。
趙長天坐在主操控位上，指尖最後劃過屏幕？
確認全國1056個小區的實時數據。
健康禮包100發放完畢，獨居老人上門服務覆蓋率100，應急響應零超時。
董磊造謠案的輿情已基本平息，官方聲明轉發量破5萬。
他長舒一口氣，從西裝內袋裡掏出手機。
點開通訊錄，找到那個備注“媽”的號碼。
指尖懸了兩秒，才按下通話鍵。
電話隻響了一聲，就被接起。
母親劉玉霞的聲音帶著雀躍的笑意。
像裹了層蜜糖，透過聽筒湧過來：“長天？是長天吧！”
“媽，過年好。”
趙長天的聲音不自覺地放柔，“家裡這會兒忙完了嗎？”
“忙完啦！
剛把最後一盤餃子端上桌，就等你這通電話呢！”
劉玉霞的聲音裡滿是歡喜。
背景裡能聽到碗筷碰撞的輕響，還有父親趙愛國咳嗽的聲音。
“你爸剛還扒著窗戶看。
說廣州那邊是不是也放煙花呢。”
“放呢，外麵正熱鬨。”
趙長天轉頭望了眼窗外，一朵金色的煙花剛好在天際炸開。
“媽，你們吃吧，彆等我電話，涼了就不好吃了。”
“不急不急，你爸說要跟你說兩句再動筷。”
劉玉霞笑著喊，“老頭子，長天跟你說話呢！”
聽筒裡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
接著是父親趙愛國沉穩的聲音。
帶著點刻意壓下去的關切：“長天，今年不能回家過年了。”
不是問句，是陳述，卻讓趙長天的喉結動了動。
心裡泛起酸澀：“爸，對不起，公司這邊離不開人。”
“說啥對不起。”
趙愛國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你是乾大事的人！
手裡管著那麼多小區，那麼多業主，得對人家負責。
我們都理解，家裡挺好的，不用掛心。”
趙長天鼻子一酸，眼眶有些發熱。
他知道父親嘴笨，不會說軟話。
可這句“我們都理解”，比任何安慰都管用。
“爸，你們身體都好吧？天冷了，彆總出去遛彎，路滑。”
趙長天叮囑道。
“好著呢！
你媽每天早上跟鄰居跳廣場舞，我跟著打太極，身子骨硬朗得很。”
趙愛國的聲音裡帶著笑意，“倒是你，彆總熬夜，按時吃飯。”
“我知道了，爸，我都記著呢。”
趙長天點頭，仿佛父親就在眼前。
“公司食堂今晚做了餃子，白菜豬肉餡的。
跟家裡包的一樣香。”
“食堂哪有家裡的地道。”
劉玉霞的聲音又搶了過來，“我給你凍了一冰箱你愛吃的酸菜豬肉餃子。
等你啥時候回來，我給你煮。
還有你愛吃的凍梨，我也給你留著呢。
凍得透透的，甜得很。”
“好，媽，我爭取開春回去看你們。”
趙長天笑著答應，心裡卻沒底。
開春正是物業拓業的關鍵期。
能不能抽出時間，還是未知數。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劉玉霞連忙應著，又喊，“長江，長河，快過來跟你哥說話！”
“哥，過年好！”
二弟趙長江的聲音帶著爽朗。
背景裡還能聽到三弟趙長河的笑聲。
“過年好，你們倆也彆光顧著玩，多幫爸媽乾點活。”
趙長天笑著說。
“知道啦，哥！
我們剛幫爸貼完春聯，還幫媽擇了菜呢！”
趙長河的聲音帶著點孩子氣的邀功。
“那就好。”
趙長天心裡暖暖的，“家裡有你們照看著，我就放心了。”
“大哥，你在廣州要照顧好自己，彆太累了。”
趙長江的聲音沉了沉，“我們都為你驕傲。”
這句“驕傲”，讓趙長天的胸口泛起暖流。
“哥，我也要跟你說話！”
小妹趙月清脆的聲音傳來，帶著少女的活力。
“小月，過年好。”
趙長天的聲音更柔了。
“哥，我這次期末考試考了年級前十。
老師還表揚我了呢！”
趙月得意地說。
“真厲害，小月越來越棒了。”
趙長天由衷地為她高興，“想要什麼新年禮物？哥給你買。”
“我不要禮物，我就想讓哥回來陪我看電影。”
趙月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點委屈，“去年你就沒陪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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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又沒回來。”
趙長天的愧疚感更濃了：“月月，對不起！
等哥回去，一定陪你看最新的電影，想看幾場看幾場。”
“好，哥，我等你。”
趙月的聲音又亮了起來，“春晚開始了，有你喜歡的小品。
我給你留著，等你回來看回放。”
“好，謝謝月月。”趙長天笑著說。
頓了頓，趙長天接著說“你們趕緊吃吧，彆涼了。
爸，媽，月月，長江，長河，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家人的聲音齊聲傳來，帶著濃濃的牽掛。
掛了電話，趙長天還握著手機，聽筒裡的忙音漸漸消失。
可家人的聲音卻仿佛還在耳邊回響。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絢爛的煙花，眼眶終於忍不住紅了。
他掏出手機，翻出家裡的合照。
照片上，父母坐在中間，笑容慈祥，三個弟弟妹妹站在兩邊，朝氣蓬勃。
他站在最右邊，意氣風發——
那是他剛參加工作時拍的。
他指尖劃過照片上父母的臉。
心裡默念：爸，媽，對不起，今年又沒陪你們過年。
等我忙完這陣，一定回家好好陪你們。
這時，手機又亮了一下。
是大兒子趙東發來的視頻請求。
趙長天連忙擦了擦眼角，調整好表情，接通了視頻。
屏幕上立刻出現兩個虎頭虎腦的小家夥。
正是他的大兒子趙東和二兒子趙南。
“爸爸！爸爸！新年快樂！”
兩個小家夥齊聲喊道，臉上滿是笑容。
“東東，南南，新年快樂！”
趙長天的聲音瞬間變得溫柔，“你們今天乖不乖？
有沒有幫爺爺奶奶乾活？”
趙東穿著紅色的棉襖，懂事地說：“爸爸，我幫爺爺貼了春聯。
還幫奶奶包餃子了。
奶奶誇我包的餃子好看。”
“真棒，東東真能乾。”
趙長天笑著誇獎道，“南南呢？南南今天做什麼了？”
趙南眨著大眼睛說：“爸爸，我畫了一幅畫。
是我們一家人過年的樣子。
我把你也畫進去了，你看！”
小家夥舉著一張畫，對著鏡頭晃了晃。
畫上，五個小人手牽著手，站在掛滿燈籠的房子前。
最右邊的那個小人，穿著西裝，個子最高，顯然是趙長天。
“真好看，南南畫得真像。”
趙長天的眼眶又熱了，“等爸爸回去，把畫貼在臥室裡，好不好？”
“好！”趙南用力點頭，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爸爸，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我想你了。”趙東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點委屈。
趙長天的心揪了一下，連忙說：“爸爸也想你們。
等爸爸忙完這陣，就回去看你們。
帶你們去遊樂園，好不好？”
“好！”兩個小家夥齊聲答應，臉上又露出了笑容。
“爸爸，你在廣州有沒有吃餃子啊？”趙南問道。
“吃了，食堂做了好多餃子，跟家裡的一樣香。”趙長天說。
“那爸爸要多吃點，吃飽了才有力氣工作。”趙南認真地說。
“好，爸爸聽南南的，多吃點。”
趙長天笑著點頭。
又聊了幾句，兩個小家夥被奶奶喊去吃餃子。
才依依不舍地掛了電話。
趙長天握著手機，屏幕上還停留在兩個兒子的笑臉。
心裡暖暖的，又酸酸的。
他已經一年沒見過孩子們了。
每次視頻，都覺得他們又長高了，懂事了。
他虧欠孩子們太多，錯過了他們成長的太多瞬間。
可他彆無選擇。
他是黎光物業的總經理，是正廳級乾部，手裡握著成千上萬業主的期待。
他必須堅守在崗位上。
他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漫天的煙花，心裡默默許下願望——
希望家人身體健康，平安順遂。
希望孩子們茁壯成長，快樂無憂。
希望明年除夕，他能回家。
和家人一起吃頓熱熱鬨鬨的年夜飯。
與此同時，華龍物業總部。
總經理辦公室裡，燈火通明，卻透著一股冷清。
劉華龍坐在辦公桌前，麵前放著一份涼透的外賣。
是一份餃子和兩個小菜，他卻一口沒動。
潼南華龍小區的供水管道直到晚上六點半才恢複正常。
雖然業主們的抗議暫時平息了。
但網上的負麵評價卻像潮水般湧來。
公關公司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能完全壓製住。
合規報告還在修改中，陳董事那邊催得越來越緊。
董磊造謠案的開庭日期也越來越近。
一係列的麻煩像大山一樣壓在他的心頭。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周明遠的電話。
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不耐煩：“潼南華龍小區的情況怎麼樣了？
業主們的情緒穩定了嗎？”
“劉總，業主們的情緒已經穩定了。
我們給每戶受影響的業主都送了一桶礦泉水和一份道歉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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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表示願意再給我們一次機會。”
周明遠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慶幸，“不過，網上的負麵評價還是很多。
我們該怎麼辦？”
“繼續聯係公關公司，不惜一切代價，把負麵評價壓下去！”
劉華龍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另外，加強小區的服務。
不能再出任何紕漏！
要是再出問題，你就給我卷鋪蓋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