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顯被曹世雄一抓,身體晃了晃,才仿佛從某種恍惚的狀態中驚醒。他猛地反手抓住曹世雄的胳膊,力氣大得驚人,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曹世雄,如同抓住了唯一的浮木,聲音因為極度的亢奮和恐懼而尖銳變形:
“點心!茶葉!陛下和王爺…要嘗揚州的點心!和茶葉!”
“點…點心?茶葉?”曹世雄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這算什麼“情況”。這與他預想中的雷霆震怒、直接鎖拿相去甚遠。
“對!點心!茶葉!”楊文顯幾乎是吼了出來,唾沫星子噴了曹世雄一臉,他的眼神亮得嚇人,帶著一種溺水者抓住稻草的狂喜,“尤其是茶葉!王爺!王爺在江南隻喝一種茶!徐姑姑…徐姑姑暗示了!這是機會!是咱們唯一的活路!”
他終於把最關鍵的信息吼了出來。曹世雄渾身一震,如同醍醐灌頂!那點渺茫的希望瞬間點燃了他眼中的死灰!
“茶?!王爺隻喝一種茶?!”曹世雄的聲音也跟著拔高,臉上的肥肉激動地抖動起來,“是什麼茶?!大人可知是什麼茶?!”
“不知道!本府怎麼知道!”楊文顯煩躁地甩開曹世雄的手,如同困獸般在書房裡急促地踱步,雙手神經質地抓著自己的頭發,“徐姑姑沒說!隻說是江南獨有的!王爺在江南隻喝那一種!”
他猛地停下腳步,血紅的眼睛死死盯住曹世雄,用儘全身力氣嘶吼,每一個字都帶著破釜沉舟的瘋狂:
“找!給我去找!立刻!馬上!發動所有人!把揚州城翻過來也要給我找到!”
“動用鹽運衙門的兵丁!府衙的所有衙役!還有…還有鹽商總會那幫人!他們路子野!耳目多!告訴他們,不想明天就掉腦袋抄家滅族,就把他們壓箱底的、最頂級的、最稀罕的江南名茶都給我獻上來!尤其是…尤其是那些外麵見不到的!貢品級彆的!獨一份的!快!!”
“點心也是!把揚州城最好的點心師傅都給我抓…不,請來!連夜做!做最精致、最拿手、最獨一無二的!要快!天亮之前,必須備齊!必須是最好的!不能有絲毫差錯!”
楊文顯的指令如同連珠炮,充滿了歇斯底裡的緊迫感。他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唯一的生路就在眼前,卻又脆弱得隨時會斷裂。
“是!是!下官明白!下官這就去辦!這就去辦!”曹世雄也被這瘋狂的情緒感染,巨大的恐懼暫時被求生的狂熱壓下。他肥胖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速度,連滾爬爬地衝向門口,對著外麵早已等候的心腹衙役和鹽丁頭目嘶聲咆哮:
“都聾了嗎?!快!快按府尊大人的吩咐去做!全城搜羅!所有茶莊!所有點心鋪!所有鹽商!給我挨家挨戶地找!把最好的東西都給我弄來!違令者,枷號!抗命者,就地拿下!快!快啊!!”
整個揚州府衙和鹽運使司衙門,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油鍋,徹底炸開了!燈籠火把瞬間點亮了夜空,急促的腳步聲、馬蹄聲、嗬斥聲、砸門聲、哭喊聲……在寂靜的揚州城各處驟然響起,打破了深夜的寧靜。
衙役和鹽丁們如同紅了眼的瘋狗,手持水火棍和腰刀,凶神惡煞地衝上街頭。他們粗暴地砸開一家家茶莊、點心鋪的大門,將睡眼惺忪、驚恐萬狀的掌櫃夥計從被窩裡拖出來,厲聲喝問,翻箱倒櫃。珍貴的茶葉被胡亂地翻檢、搶奪,精致的點心模具被打翻在地。
鹽商總會的各大宅邸更是燈火通明,亂作一團。平日裡養尊處優、呼風喚雨的大鹽商們,此刻如同末日降臨,臉色慘白,有的癱軟在太師椅上,有的團團亂轉,有的則歇斯底裡地對著管家仆人咆哮:
“快!把庫房裡那罐老君眉!還有那匣子雨前獅峰!對!就是準備送京城張閣老的那批貢品!都拿出來!快!還有…還有城西趙寡婦家秘製的那幾兩‘女兒香’!重金!不!派鹽丁去!立刻給我‘請’來!快啊!想死嗎?!”
“點心!去把‘酥香齋’的王瘸子給我綁來!讓他立刻做!做他祖傳的‘玲瓏百果酥’!做不出來就砸了他的鋪子!打斷他的腿!”
權力和金錢鑄就的龐大網絡,在死亡的威脅下,以前所未有的高效和瘋狂運轉起來。為了那虛無縹緲的“王爺隻喝的一種茶”和“獨一無二的點心”,揚州城最有權勢的兩個人,正驅動著整個地方官僚體係與鹽商巨賈的聯合體,在深夜裡上演著一場荒誕而絕望的鬨劇。
無數的珍饈美饌、奇珍異寶被搜刮、被搶奪、被獻上。而在這些華麗外衣之下,是無數小民的驚惶哭喊,是市井的雞飛狗跳,是權力失控下的暴虐與混亂。
知府衙門後衙的書房窗口,楊文顯死死盯著外麵被火把映紅的夜空,聽著城中各處傳來的混亂聲響。他臉上的狂喜與恐懼交織,身體依舊控製不住地顫抖。他口中無意識地喃喃著:
“茶…點心…活路…唯一的活路…”
而在驛館內苑的精舍之中,並肩王孔衫立於窗前,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夜幕,將揚州城這場由他和女帝親手導演的、由恐懼驅動的瘋狂鬨劇儘收眼底。他指尖輕輕摩挲著窗欞上冰冷的木紋,唇邊勾起一絲冰冷到極致的弧度。
網,正在收緊。而獵物,正按照他們預設的路徑,瘋狂而徒勞地奔向最終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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