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打濕了簷角的蛛網，諸葛鳳梧帶著畫兒避開巡邏的禁軍，身影如同融入墨色的水滴，悄無聲息地落在城南一處不起眼的巷口。
巷內隻有一盞昏黃的燈籠搖曳，照亮了一扇斑駁的木門，門楣上掛著褪色的酒旗，上書“老地方”三個字，尋常得像是哪家酒鬼常去的小鋪。
天獄的血腥氣還殘留在衣袂間，諸葛鳳梧卻連眉頭都未皺一下。
風家那些旁支遠親的哭喊、求饒，早在她決定潛入天獄時就被摒除在思緒之外——不是冷漠，而是此刻的每分每秒都關乎生死，容不得半分多餘的憐憫。
那些被關押的風家族人，大多是養在深宅的婦孺，對局勢毫無助益，貿然營救隻會暴露行蹤，拖累真正該救的人。
“叩叩叩。”畫兒按照諸葛鳳梧的示意，用指節在木門上敲了三下，節奏頓挫分明，正是風家暗衛的聯絡暗號。
片刻後，門內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帶著幾分剛從睡夢中驚醒的慵懶，卻又藏著不易察覺的警惕：“誰啊？這大半夜的，鋪子早關了。”
畫兒沒應聲，又按原節奏敲了三下。
木門“吱呀”一聲開了道縫，一個穿著靛藍粗布裙的婦人探出頭來。
她約莫三十許，荊釵布裙，臉上帶著幾分市井婦人的疲憊，唯有那雙眼睛，在燈籠光下閃過一絲銳利，掃過諸葛鳳梧與畫兒的瞬間，瞳孔微不可查地縮了縮。
諸葛鳳梧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那雙手看似布滿薄繭，是操持家務的模樣，但若細看，虎口處的老繭卻比尋常婦人厚上三分，指節勻稱有力，顯然是常年握刀或執弓留下的痕跡。
再看她站姿，看似隨意地倚著門框，實則雙腳間距恰好與肩同寬，重心落在後腿，正是隨時能發力搏殺的架勢。
“姑娘深夜到訪，所為何事？”婦人沒立刻開門，先踮腳望了望巷口的動靜，確認無人跟蹤後，才將門縫推得更寬些，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刻意偽裝的沙啞。
畫兒上前一步，朗聲道：“我家小姐要見你們當家的。”
婦人臉上露出為難之色，搓著圍裙道：“當家的前幾日就出門了，說是去北荒收賬，歸期不定……”
“不必遮掩。”諸葛鳳梧忽然開口，聲音清冽如冰，打斷了婦人的托詞。
她從袖中取出一物，在燈籠光下晃了晃——那是一枚巴掌大的玄鐵令牌，正麵刻著蒼勁的“風”字，背麵是繁複的雲紋，邊緣還留著一道細微的缺口，正是風家暗衛統領所持的信物，也是風不凡臨行前用暗號指明的憑證。
“大爺讓我來的。”
婦人看到令牌的瞬間，臉上的市井氣蕩然無存，猛地站直身體，對著諸葛鳳梧拱手行了個標準的軍禮，動作利落得不像個尋常婦人：“屬下青禾，見過諸葛姑娘。”她側身讓開道路，“裡麵請，此地不宜久談。”
推門而入的刹那，一股淡淡的鬆煙味撲麵而來，蓋過了巷外的黴味。
院內出乎意料地整潔，青磚地掃得一塵不染，牆角的水缸裡養著幾尾錦鯉，看似閒適，諸葛鳳梧卻注意到缸沿的青苔被刻意刮去，露出下麵光滑的石麵——顯然是緊急時刻能作為武器的硬物。
青禾反手閂上門，引著兩人穿過天井，推開東廂房的門。屋內陳設簡單，一張方桌，四把木椅，牆上掛著幅《漁樵問答》的水墨畫，畫軸邊緣卻磨得發亮，顯然常被翻動。
“姑娘稍等。”青禾走到畫前，指尖在畫中漁夫的鬥笠上輕輕一按。
隻聽“哢嗒”一聲輕響，整麵牆竟從中間分開，露出後麵的暗室。
暗室內沒有燈火，卻在四壁嵌著夜明珠，光芒柔和卻足以視物，照亮了滿牆的卷宗與懸掛的地圖。
“風家出事前，當家的就預料到可能有變數，讓屬下守好這裡，說若有一天玄鐵令現世，便將所有情報告知持令者。”青禾走到牆邊，取下最上層一卷牛皮卷宗，“大爺在天獄沒能細說，是怕影閣的人用‘聽風蠱’監聽，那些蠱蟲能循著靈力波動，聽到百丈內的動靜。”
諸葛鳳梧接過卷宗，指尖撫過粗糙的牛皮封麵，上麵用朱砂畫著一個小小的“禁”字。
“風家被抄的具體時辰，帶隊的人是誰，有沒有異常的靈力波動？”她開門見山，沒有半分寒暄——風不凡在天獄拖延的每一刻都可能遭遇不測，她必須儘快掌握關鍵信息。
青禾取過一支狼毫筆，蘸了點清水，在桌麵上快速勾勒：“出事那天是寅時三刻，比往常換防早了兩刻鐘。
帶隊的是君主親衛統領趙承，那人是靖王的心腹，據說修煉的‘蝕骨掌’已至第七重，掌風過處能讓靈力凝固。”她頓了頓，語氣凝重，“最奇怪的是，那天風府周圍的‘驚鴻陣’毫無反應——那是諸葛家早年幫風家布的預警陣，彆說大隊人馬，就是一隻飛鳥過境都會觸動，可那天……”
“陣眼被破了。”諸葛鳳梧接口道，眼中閃過一絲冷冽，“能悄無聲息破掉諸葛家的陣法，要麼是陣法師裡應外合，要麼是用了‘破陣符’。”她想起天獄裡那個帶著金色紋路的影閣執事，“影閣裡有擅長陣法的人？”
“有。”青禾點頭，從卷宗裡抽出一張畫像，上麵畫著個獨眼的老者，“此人叫墨老鬼，原是墨家的叛徒，擅長用符咒破陣，三年前投靠了影閣，成了靖王的座上賓。風府的陣眼，多半是他動的手腳。”
畫兒在一旁聽得心驚：“這麼說來，他們早就布好了局？”
“不止。”青禾又鋪開一張地圖，上麵用紅筆圈出了風家在帝都的七處產業，“這些地方在同一天被查抄，動作快得像一個人在指揮。
而且屬下查到，趙承的親衛裡，至少有二十人是影閣的殺手偽裝的，他們腰間都掛著嵌紅晶的令牌——那是影閣執事的信物，能調動低階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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