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一個素未謀麵的男人守寡。
陪伴她的,除了無儘的長夜外,便隻剩下了囚鳥般的寂寞。
可是她從來都不是任人磋磨的軟弱之輩。
四歲那年喪母,她會想辦法討好明老夫人尋求出路;季家尋她過門,她會想辦法逃跑;繼母想扣押她的嫁妝,她會費心思討要。
明容忽然想起小時候祖母教她學的手影戲,把雙掌交叉煽動,在牆壁上投下老鷹翱翔的影子。
她坐在羅漢榻上,高舉雙手,肥大的袖口往下滑落,露出光潔修長的胳膊。
纖細的手掌模仿老鷹飛翔的動作,歪頭望著牆壁上靈活的手影,抿唇無聲地笑了,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再高的圍牆也關不住她的靈魂。
一年不能離開,那就用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
畢竟,沒有人生來就是鎖在深宅大院裡的。
外頭的張氏走到門口,猝不及防看到她玩手影戲,不由得想起了明老夫人還健在時的情形。
不知怎麼的,忽覺鼻子發酸。
她想起明老夫人曾問過小明容,為什麼喜歡鷹。
那時六歲的明容很認真地告訴她,鷹可以飛,飛得很遠很遠,很高很高,無懼風雨。
明老夫人卻抱著她小小的身軀,同她說她不用做鷹,因為祖母會做她的鷹,帶她翱翔,替她擋風雨。
祖孫情濃的畫麵與現在深陷囚籠的畫麵相比,平添出幾分物是人非的無力感。
張氏輕輕地歎了口氣,默默地退下了。
翌日明容按慣例晨昏定省。
作為兒媳婦,侍奉公婆是本職。
她心知周氏手段,不敢有半點懈怠,唯恐叫人逮著錯處罰去陪季玉植那冤大頭。
不僅她日日晨昏定省雷打不動,知春園的季玉書同樣如此,畢竟周氏在名義上是他的嫡母。
四房那邊的郭氏也跑得勤,平時跟二房的關係走得近,現在侯府裡又缺繼承人,郭氏打著主意想把自家六郎過繼到周氏手裡承爵。
季六郎明明有功課在身,也會抽時間過來問安,表麵上是討好周氏,實則醉翁之意不在酒,心思全在明容身上。
這不,離開青玉苑時,明容前腳走上遊廊,季六郎後腳就跟了上來。
那小子一襲石青衣裳,腰係革帶,生得唇紅齒白,霽月清風。
他的身量氣度在季家的兒郎中算得上拔尖兒的,功課學識也上佳,倘若繼續鑽營,日後走科舉也是一條不錯的出路。
聽到身後的呼喊聲,明容頓足回首。
季玉生是兄長,她行福身禮,喊了一聲六哥。
少年郎頷首,頗有幾分忸怩局促,靦腆道“聽說弟妹要給七弟抄祈願的經文,我這倒是有一些經書,不知弟妹可用得上”
明容愣了愣,回道“六哥有心了,大伯母那裡有經書,昨日已差人送與我。”
被她拒絕,季玉生略微尷尬地搔頭。
這一幕恰巧被出來的季玉書看到。
遊廊上的女郎正同季六郎說著話,因是喪期,她穿的衣裳極其素淡。
一襲寬鬆的月白對襟雲紋外衣,輕紗裡衣外是繡了寶花雁紋的訶子裙,綰色腰帶,精致的仙鶴逐月繡花鞋,身上明明沒有絲毫配飾,卻處處透著雅致。
少許朝陽灑落到她身上,盤起的婦人發髻梳理得一絲不苟。
光潔的額頭,嬌怯的眉眼,言談舉止裡蘊藏著少女的清麗風情,在溫煦的朝陽裡散發著柔美的光,叫人挪不開眼。
她並未頓足得太久,朝季玉生行福身禮離去。
荷月攙著她輕移蓮步回沉香院,儀態婀娜端方,少許微風拂過,吹動衣訣翻飛,係在發髻上的月白綢繩在腦後跟著擺動,平添出幾分俏皮。
季六郎瞅著那抹靚影,視線久久不願離開。
季玉書冷不丁道“六郎這是在看什麼呢”
聽到他的聲音,季六郎回過神兒,看向他道“四哥。”
季玉書露出耐人尋味的表情。
季六郎老臉一紅,不自在道“我去學堂了。”
說罷逃也似地跑了。
季玉書盯著他逃跑的背影,心中忍不住腹誹。
寡婦門前是非多,且還是一個漂亮的小寡婦。
當真是個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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