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星河璀璨,千萬年不變。
螢蟲在竹林飛舞,夜梟輕鳴。
過往的風翻山越嶺而來,探入窗戶,帶著妄念,入了那人的夢。
夢中,是一片荒蕪沙海。
“……”
顧盛酩睜開眼,看著眼前熟悉的景象,眸中流露一絲悲傷。
“你們,來找我了嗎?”
沙海寂然,無人回應,隻有那熾熱乾燥的風,掃過沙丘,露出那森森白骨。
顧盛酩邁開步子,往前走去。
他就這樣一直走,一直走,從未停下,這片沙海,始終也隻有他一人。
他走過漫長歲月,從現在走到過去,翻開那段被塵封的往事,與故人再度重逢。
那是……一個名為荒石村的小村莊。
村口,站著三個人。
他們容貌依舊,和那時一樣。
見到他,為首的老村長直接跪了下來,身後的邱虎和邱淼同樣如此。
顧盛酩輕歎一聲,運轉靈氣,將三人扶起來。
起來後,老村長流著淚,啞聲道:
“前輩,您為何又回來了?”
“……”
顧盛酩看了看眼前三人,又抬頭看了看天上已然不存的血月,喃喃道:
“我也不知。”
“或許是故事還沒結束,或許是有人忘記了歸鄉,又或者,是有人被遺忘在了過去。”
“前輩……”
老村長聽不明白,隻覺得心裡很悶。
那時他們與血月一同破碎,還未來得及道謝,就已化作時序沉海中無聲的殘響。
今日感知到故人氣息,便想施展星河入夢之法,在夢裡與之說幾句話。
那個夢,是一個很好的夢,此地不再是荒蕪沙海,而是一方悠閒自在的人間仙境。
就連名字,他們也想好了。
未曾想…術法未成,故人已至。
看到顧盛酩現在的模樣,邱虎心裡很不好受,感覺酸酸的:
“前輩,這些年,您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顧盛酩搖搖頭,笑道:
“皆已成舊,無需在意。倒是你們三個,這麼多年待在此地,很難熬吧?”
“不難熬。”邱淼搖搖頭,看向一旁的男子和老者,笑的眉眼彎彎:
“有哥哥和爺爺在,每天都很開心。”
“這樣啊……”
顧盛酩揉了揉邱淼的頭發,看到後者天真稚嫩的臉龐,他眼中的笑就越發苦澀。
沉默片刻後,他緩緩開口:
“老村長,我恐怕讓您失望了。”
“前輩為何如此說?”
老村長神色一緊,連忙追問,一旁的邱虎也是臉色一變,心中升起各種不好的猜測。
顧盛酩收回手,抬眸看向三人,眼眶微紅,啞聲說道:
“我未能將這個故事,說與天地。”
“太平仙君、你們、還有其他人,都沒有在歲月長河中留下任何痕跡。”
“這個故事,無人知曉……”
說完,顧盛酩愈發覺得心痛,因為世上除了他,便再沒有人知道,有關這些人,這些事。
罪人被遺忘,英雄也被遺忘……
身為見證者,他再一次見證了,被世界遺忘的故事。
隻是那罪人逄蒙的故事,他尚且能書;而這烈火還魂的故事,他卻不知該如何落筆……
虛妄的血月縱已破碎,但是此地,依舊還是一片虛妄。
一個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的故事,等同於虛無,自然無法記載在象征「真實」的大道史書之中。
顧盛酩閉上眼,長歎一聲。
“終究是,癡人一夢。”
嗡……
他再度睜開眼,那三人已經消失在身前,就連那荒石村,也化作沙塵隨風消散。
世界,在他眼中一點點失去色彩,最後隻剩下深與淺的黑白色。
所有被遺忘的,都失去了意義。
唯有……
顧盛酩心有所感,抬眸望去。
在遙遠地平線的儘頭,一輪巨大的黑日,向此地投下祂的陰影。
“虛無。”
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