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帛書推到案幾中央，燭火在布防圖上投下跳動的光斑：“天門陣的破法全在這裡了。”話音剛落，她突然苦笑一聲，枯瘦的手指在圖上輕輕敲了敲，“不過還是多說一句，這些都是依陣圖與道家之法推斷，終究是紙麵上的謀劃。諸位都是沙場宿將，自然明白紙上談兵的道理。”
帳內的空氣瞬間凝重起來，鄭秀珍的目光掃過每個人緊繃的麵龐：“這中間定會有無數變數，強攻之時怕是九死一生，甚至可能……十死無生。”她停頓片刻，聲音輕得像風中殘燭，“你們還願意去嘗試嗎？”
呼延守勇第一個拍案而起，鐵甲碰撞聲震得案幾上的算籌嘩嘩作響：“娘的！都知道他們把孕婦倒埋陣中，把俘虜頭骨堆成將台，這種畜生不如的東西，老子就算拚了這條命，也得把陣給掀了！”
高懷德猛地拔出長刀，寒光劈開帳內沉鬱的氣息：“末將願往！我高家兒郎，從來隻有戰死的將軍，沒有嚇退的懦夫！”
楊文廣將《萬陣圖》殘頁緊緊按在胸口，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東齊如此暴行，早已背離天道，我等身為大啟將士，豈能坐視不理？”
曹佾緩緩站起，象牙折扇在掌心轉得飛快，平日溫和的眼眸此刻燃著烈火：“曹某雖不善衝鋒，願率後軍押運糧草，為諸位將軍斷後！”
李星群望著眾人眼中跳動的火光，突然想起那些城牆上巡夜的士兵，想起他們被寒風吹裂的臉頰——原來所謂家國，就是無數普通人在絕境裡，仍願意為彼此舉起刀槍。他握緊腰間的鋼筆，那曾記錄過實驗室數據的筆尖，此刻仿佛也染上了滾燙的血氣。
趙新蘭猛地抬手，玄甲上的銅環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帳內瞬間安靜下來。她環視一周，聲音清晰而堅定：“諸位的心意，本將明白。鄭仙子的謀劃雖有風險，卻是眼下唯一的破局之法。”她拔出佩劍，劍尖直指帳外的夜色，“傳令下去，明日寅時三刻，按計行事！”
“我等願為國家一戰！”
三十餘柄刀劍同時出鞘，寒光映得每個人的臉龐都亮如白晝，震耳欲聾的呐喊撞得帳頂簌簌落灰，驚得院外的夜鳥撲棱棱飛向天際。鄭秀珍望著眼前這群燃燒著血性的身影，蒼白的臉上終於露出一抹淺淡的笑意，仿佛已看到天門陣破的曙光。
趙新蘭目光流轉時，睫毛在眼下投出淺影，若有似無地朝鄭秀珍遞了個眼神。鄭秀珍指尖一顫，案幾上的茶盞輕輕晃了晃——這是她們自幼相處的暗號，無需言語便知彼此心意。待帳內眾人腳步聲漸遠，她才對正欲轉身的李星群輕聲道：“李將軍留步，火器引信的防潮細節，我還得再與你說兩句。”
李星群雖滿心疑惑，卻還是依言停下。帳門“吱呀”合攏的瞬間，他看見鄭秀珍扶著案幾的手在微微發顫，趙新蘭立於她身側，玄甲上的冷光映得帳內氣氛愈發沉靜，倒比陣前對峙時更讓人屏息。
“明日天工組的擔子，比誰都重。”鄭秀珍指尖在案幾上劃出淺淺的痕，忽然抓住李星群的手腕，她掌心冰涼，指節因用力泛白，“你的軍師李助重傷在身，前線指揮隻能靠你一人。我必須再叮囑你——萬不可犯渾。”
她抬眼看向李星群，目光銳利如刀卻藏著淚光：“若是看見隊友陷入危局，切記不可拋下自己的任務。你遲遲不破陣，那些你看不見的隊友隻會死得更快。這大陣環環相扣，按你們工程師的說法，你就是關鍵齒輪，一旦脫離，整部機器都會崩塌。”說到最後幾字，她聲音發顫，似是想起了那些因一念之差而覆滅的前例。
李星群猛地一愣，腦中閃過工程圖紙上咬合的齒輪，霎時明白了這番話的分量。他反手輕輕拍了拍鄭秀珍的手背，像安撫受驚的友人：“鄭仙子放心，我懂。”
“你懂就好。”鄭秀珍鬆了口氣，指尖卻仍停留在他腕間，聲音柔和得像春風拂過湖麵，“我最擔心的就是你這性子，看似冷靜，實則重情。上次救那個小兵，你差點被流矢射中，忘了？”
“我絕不會因私廢公。”李星群挺直脊背，語氣裡滿是篤定，喉結滾動著補充道，“天工組的弟兄們還等著我發號施令，我明白輕重。”
鄭秀珍滿意頷首，眼角的細紋都舒展開來：“如此便好。快去休息吧，破陣對體力的消耗，不亞於連番惡戰。”她望著李星群轉身的背影，忽然補了句，“夜裡涼，記得加件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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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星群腳步一頓，回頭時正撞見鄭秀珍慌忙彆開的目光，像極了操心的長輩。帳門開合的瞬間，他隱約聽見身後傳來低低的笑語，暖意悄然漫上心頭。
待他走遠，鄭秀珍才轉向趙新蘭，嘴角噙著促狹的笑意：“公主這下該放心了？方才你攥著劍柄的手，指節都白了呢。”
趙新蘭指尖摩挲著玄甲上的紋路，聲音輕得像飄落的雪花：“武學境界在戰場上雖難顯威，但絕頂境的戰力仍非宗師境能比。他這點修為，對上東齊那群高手，無異於以卵擊石。”她頓了頓，指尖忽然按住心口，“何況戰場凶險，多少老將一身傷痕，晚年咳得直不起腰。李星群那加速恢複的武功，聽他大師姐說，每次運功都像在燒自己的根基。”
她望著帳外沉沉夜色，語氣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再說，若一個國家需靠一人拯救，那這國家，也不值得我們守護了。”
鄭秀珍捂嘴輕笑，眼尾的細紋都染上暖意，伸手點了點趙新蘭的額頭：“嘻嘻，所以你就派龍衛把李助打成重傷，還威脅他不準聲張？虧你想得出來，那日龍衛回稟說‘李軍師不慎墜馬’，我差點把茶噴在陣圖上。”
趙新蘭臉頰騰地紅了，伸手輕拍鄭秀珍的手臂，嗔道：“鄭仙子你討厭！”指尖觸到對方衣袖上的藥香，忽然想起幼時同榻而眠的夜晚，兩人也是這樣笑鬨著說女兒家的心事。帳內的燭火在笑語中輕輕搖曳，將兩道依偎的影子投在帳壁上，溫柔得像從未經曆過刀光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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