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深處的寒氣像針一樣紮人,張亦凝剛穿過最後一道鐵門,就聞到一股刺鼻的酸餿味——那是餿飯、汗臭和糞便混合的味道,濃得讓人作嘔。他循著牢房編號往前走,目光突然頓在最裡麵那間:昏暗的光線下,一個人影蜷縮在地上,身上的囚服又臟又破,沾滿了褐色的汙漬,頭發亂得像枯草,遮住了大半張臉。
“星群?”張亦凝的聲音有些發顫,他快步衝過去,抓住鐵柵欄的手因為用力而泛白。直到他看清那人的模樣,心臟像是被重錘砸了一下——李星群的臉頰陷得厲害,顴骨高高凸起,原本有神的眼睛此刻隻剩下一片呆滯,嘴唇乾裂起皮,連呼吸都透著虛弱,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幾乎看不見。
“哐當”一聲,張亦凝揮掌劈開鐵鎖,衝進去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李星群的胳膊。入手一片冰涼,骨頭硌得他手心發疼。“賢弟!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他的聲音裡滿是震驚,更多的是壓抑不住的怒火,“那些狗官敢這麼對你?連口乾淨飯都不給?連個馬桶都沒有?!”
李星群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渾濁的視線聚焦在張亦凝臉上,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認出人來,呆滯的眼神裡突然迸出一點光,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張亦凝趕緊運起內力,渡了一絲暖意到他喉嚨裡,他才啞著嗓子說:“大……大哥?你怎麼……進來的?”
“我再不來,你小子就要死在這破牢裡了!”張亦凝把他輕輕扶起來,讓他靠在自己懷裡。觸到李星群身上黏膩的汙穢時,他眉頭都沒皺一下,反而更用力地護住他,“區區天牢,還攔不住我。你放心,有我在,沒人再敢欺負你。”
“彆……彆碰我……”李星群掙紮了一下,眼神裡滿是羞愧,“我身上太臟了……這裡連個馬桶都沒有,我……”話沒說完,他就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胸口發疼,眼淚都嗆了出來。
“臟什麼?你是我弟弟!”張亦凝的聲音又軟又堅定,他抬手按住李星群的後心,醇厚的內力緩緩湧入。淡金色的內力在李星群周身流轉,那些附著在衣服上的汙穢瞬間被震成粉末,隨風散在地上。內力滋養著他枯竭的經脈,他蒼白的臉頰漸漸有了一絲血色,呼吸也平穩了些。
“謝……謝謝大哥……”李星群靠在張亦凝懷裡,緊繃了三個月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砸在張亦凝的衣襟上,“我以為……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趙受益那狗皇帝……他憑什麼?!”
提到趙受益,李星群的聲音突然變得尖利,眼神裡滿是血絲,握著張亦凝衣襟的手因為憤怒而攥得發白:“我為他平方臘,為他守太原,為他造機器、練士兵……我自誣縱兵搶掠,我認了他安的所有罪名,他還要殺我!還要斬我!”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充滿了恨意:“以前我總覺得,家國為重,個人委屈算什麼?我搞新政,是想讓百姓過好日子;我打齊國、打西涼,是想讓大啟安穩……現在我才知道,我就是個傻子!皇帝眼裡,我就是個能利用就利用、不能利用就殺的工具!”
“我恨不得現在就衝出去,乾死趙受益!”李星群咬牙切齒地說,這句話裡沒有半分玩笑,隻有徹骨的憤怒,“我知道我雙標,以前我還嘲笑彆人隻顧自己,現在我才明白,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連自己的家人都護不了,談什麼家國?談什麼為民?都是狗屁!”
張亦凝拍著他的背,沒有阻止他發泄,隻是等他情緒平複些,才緩緩開口:“你能想明白這些,就不算白受這罪。乾死趙受益,不是不行,但你得想清楚——你要是真動手,天下人都會說你是反賊,到時候沒有哪個勢力會容你。你那些在太原的百姓,那些跟著你的士兵,都會被你連累。”
李星群愣住了,眼神裡的怒火漸漸褪去,多了幾分迷茫:“那……那我該怎麼辦?就這樣等著被斬?”
“當然不。”張亦凝從懷裡掏出一塊乾淨的帕子,擦了擦他的臉,“要報仇,不一定非要你親自動手。你忘了,京城還有人盼著趙受益出事呢?”
“你是說……世子之爭?”李星群反應過來。
“沒錯。”張亦凝點頭,語氣裡帶著幾分算計,“懿王殿下每年拿你那麼多糧食,你幫他穩固了勢力,他本就該幫你。趙受益有三個兒子,太子懦弱,二皇子靠士族,三皇子勾連正道,個個都想爭皇位。你要是幫懿王一把,讓他把趙受益拉下來,到時候新帝登基,你的冤屈自然能洗清,趙受益也能得到他該有的下場。”
他頓了頓,特意補充道:“懿王不是你的仇敵,他和趙受益不一樣——他需要你的能力,需要太原的支持,他不會像趙受益那樣卸磨殺驢。你幫他奪位,他給你平反,這是雙贏。”
李星群沉默了,他想起以前和懿王的往來,懿王確實從未針對過他,反而在他搞新政時,暗中給過不少支持。“可……玄武門之變那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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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張亦凝打斷他,“隻要能活下來,隻要能報仇,隻要能護住你想護的人,又有什麼不可以?你以前總想著守規矩,可規矩是趙受益定的,他能靠規矩殺你,你就能靠打破規矩活下來。”
李星群看著張亦凝的眼睛,裡麵沒有絲毫猶豫,隻有對他的維護。他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大哥,我懂了。”
“懂了就好。”張亦凝笑了笑,摸了摸他的頭,“我這次來,一是看看你,二是給你帶個信——你師父鐘知音已經從海外趕回來了,你師姐雲莘蘭也帶了八千人在城外等著,要是真到了行刑那天,他們會劫法場。不過我不建議他們動手,不到萬不得已,彆把事情鬨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師父……師姐……”李星群的眼眶又紅了,“大哥,你幫我告訴他們,彆衝動。我還有機會,彆為了我,把百草穀都搭進去。”
“我知道。”張亦凝把他扶到牆角坐好,又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包,裡麵是幾塊糕點,“這是你以前愛吃的桂花糕,我帶來的,你趕緊吃點。我該走了,再待下去,會引起曹彬的懷疑。”
李星群接過油紙包,緊緊攥在手裡,看著張亦凝起身。“大哥,你小心。”
“放心。”張亦凝擺了擺手,轉身走向牢門。剛走出天牢大門,就見一個身著黑色鎧甲的男子站在不遠處,正是朝廷的道境高手曹彬。
“張教主倒是好興致,來天牢探望‘罪臣’。”曹彬的聲音平淡,卻帶著幾分試探。
“曹將軍不也一樣,特意來‘偶遇’我?”張亦凝笑了笑,語氣從容,“我隻是來看看我弟弟,沒彆的意思。曹將軍也看到了,我沒劫牢,隻是敘敘舊。”
曹彬盯著張亦凝看了片刻,見他神色坦蕩,沒有絲毫異樣,才緩緩點頭:“既然如此,張教主請便。隻是天牢重地,還望張教主下次不要再‘擅自’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