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府的城郭在晨光中鋪展開來,青磚砌成的城牆巍峨高聳,城頭的黃龍旗在風裡獵獵作響,卻掩不住城內外暗流湧動的壓抑。嵬名羅山的五千騎兵護送著使團行至城下時,城門處早已站著一隊身著錦袍的官員,為首之人麵容謙和,腰間掛著鎏金腰牌,正是李諒祚乳母的夫君高懷正。
“大啟使者團諸位大人一路辛苦!”高懷正快步上前,拱手行禮時目光飛快掃過使團眾人,眼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陛下雖身處深宮,不得自由,卻日夜記掛議和之事,再三叮囑在下務必妥善安置諸位。太後仙逝,舉國縞素,使館已按禮儀布置妥當,還請大人移步歇息,稍作休整。”
王厚頷首回禮,目光掠過城門口往來的士兵——他們雖身著西涼軍服,腰間卻彆著沒臧氏的族徽,手按刀柄的姿勢緊繃,顯然是沒臧龐訛的親信,正暗中打量著使團的每一個人。“有勞高大人費心,”王厚語氣平和卻暗藏警惕,“我等奉命而來,隻為促成兩國和平,沿途幸得嵬名將軍護送,方能順利抵達。不知陛下近來身體康健?深宮之中,可還安好?”
高懷正眼神一黯,拱手低聲道:“陛下一切安好,隻是……太後新喪,丞相主持國政,陛下暫居內宮,不便見客。待過了喪期,定能與諸位大人當麵商議議和大事。”他話說得隱晦,卻難掩眼底的無奈,伸手引著使團入城:“使館已備好膳食與熱水,諸位大人一路奔波,先歇息為要。”
隊伍緩緩入城,街道兩旁商鋪林立,卻行人寥寥,偶有百姓路過,也皆是神色匆匆,不敢多做停留。兩側房屋的屋簷下,隱約可見手持兵刃的暗哨,目光如鷹隼般盯著使團一行,連風吹過旗幡的聲響,都帶著幾分肅殺。從大啟啟程到踏入興慶府,整整七日的風塵仆仆,眾人本以為能稍作喘息,卻不知更大的危機已在使館外悄然等候。
使館是一座三進院落,青磚黛瓦,朱漆大門旁掛著“大啟使館”的匾額,還算規整。可剛踏入大門,身後便傳來沉重的馬蹄聲,如驚雷般碾過青石板路,震得地麵微微發顫。嵬名羅山臉色一變,猛地勒住馬韁,虎頭刀“唰”地出鞘,高聲喝道:“何人在此喧嘩?竟敢在使館附近放肆!”
話音未落,數百名身著玄色重甲的士兵已圍了上來,手中長刀出鞘,寒光凜冽,將使館大門堵得水泄不通。為首的將領胯下黑馬,身披鑲玉重甲,正是沒臧龐訛的心腹大將馬文舉,他冷笑一聲,目光掃過使團眾人,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嵬名羅山將軍,丞相大人有令,大啟使團涉嫌謀害嵬名?野狐將軍,勾結戈壁馬匪,意圖破壞兩國邦交,著我等前來捉拿歸案,還請將軍不要阻攔,免得傷了彼此和氣!”
“放肆!”嵬名羅山翻身下馬,擋在使館門前,銀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虎頭刀直指馬文舉,“大啟使團是陛下親筆手諭請來的貴客,持有兩國議和的信物,豈能憑你一句‘涉嫌’便隨意捉拿?嵬名?野狐將軍遭遇馬匪伏擊,此事與使團無關,你休要血口噴人!沒有陛下的聖旨,就算是丞相,也無權傷害貴客,否則便是違抗皇命,形同叛逆!”
“皇命?”一陣桀桀的大笑傳來,沒臧龐訛身著紫袍玉帶,在一眾親信的簇擁下緩步走來,麵色陰鷙,眼神如刀,掃過嵬名羅山時滿是不屑,“嵬名羅山,你不過是漫咩手下的一條走狗,也敢在老夫麵前提皇命?如今太後仙逝,朝政儘歸老夫執掌,陛下尚且要聽老夫的安排,你一個小小的將軍,也配談皇命?”
他抬手一指使團,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在這興慶府,老夫的規矩就是規矩!嵬名?野狐是老夫的心腹愛將,隨老夫征戰多年,如今死得不明不白,現場搜出的箭矢,分明是大啟軍隊的製式!還有被俘的馬匪供認,是受了李星群的指使,這難道還不夠證明他們勾結馬匪、暗下殺手?今日老夫定要將這群叛徒拿下,淩遲處死,以告慰嵬名?野狐的在天之靈!”
“丞相大人這話,未免太過武斷!”李星群上前一步,銀槍握在手中,目光銳利如鷹,“大啟製式箭矢流落民間並非罕見,被俘馬匪的供詞更是不足為信——誰不知你沒臧丞相手段通天,想要屈打成招易如反掌!我等使團一路西行,隻為議和,為何要謀害嵬名?野狐?此舉對我等有何益處?丞相大人如此構陷,莫非是不想讓兩國和平達成?”
沒臧龐訛臉色一沉,怒視李星群:“黃口小兒,也敢在老夫麵前狡辯!老夫說你勾結馬匪,你便是勾結馬匪!今日之事,要麼你乖乖束手就擒,要麼老夫便下令強攻,踏平這座使館,讓你們屍骨無存!”他抬手就要下令,馬文舉身後的士兵立刻上前一步,長刀直指使館大門,陣型逼近,殺氣騰騰,嵬名羅山的騎兵也齊齊舉起武器,雙方劍拔弩張,空氣仿佛凝固成冰,連風都停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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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臧龐訛!你好大的膽子!”王厚緩步走出使館,麵色沉凝如鐵,放聲大笑,聲音洪亮得傳遍整個使館門前,“你口口聲聲說我等勾結馬匪,可有確鑿證據?不過是幾支箭矢、幾句屈打成招的供詞,便要定我等死罪,還要踏平使館——你可知,此刻使館斜對麵的院落裡,住著龜茲、於闐、疏勒等西域諸國的使者?他們昨日剛到興慶府,便是來吊唁太後、商議邦交的!”
他上前半步,目光掃過沒臧龐訛身後的親信,語氣帶著濃濃的譏諷:“你若是當著諸國使者的麵,沒有任何鐵證便殺死鄰國的議和使者,你讓天下人如何看待西涼?是說你沒臧龐訛獨斷專行、草菅人命,還是說西涼是個毫無信義的蠻夷之國?日後還有哪個國家敢與你們建交?貿易往來、邊境互市,怕是都會化為泡影!你這是要讓西涼徹底孤立,被天下人唾棄嗎?”
沒臧龐訛的動作猛地一頓,眼神陰鷙地掃過斜對麵的院落——那裡的門窗緊閉,卻隱約能看到人影晃動,顯然諸國使者早已察覺這邊的動靜。他心頭暗罵一聲,卻不得不顧及後果:若是真的殺了大啟使團,傳出去定然會引發軒然大波,不僅西域諸國可能聯合抵製,連大啟也會以此為借口出兵,到時候他腹背受敵,得不償失。
“丞相,三思啊!”身旁的軍師任得敬連忙上前,壓低聲音勸道,“王厚所言極是,此事萬萬不可莽撞!大啟使團畢竟是奉兩國君主之命而來,沒有確鑿證據便痛下殺手,不僅有損我西涼聲譽,還可能給大啟出兵的借口。如今太後新喪,國喪期間動武本就不祥,再加上諸國使者在此,一旦鬨大,就算是丞相您,也難以收場。”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算計,繼續道:“不如先忍一時之氣,明日辰時,在朝堂之上召集文武百官,再請西域諸國使者旁聽,與他們當麵對質。我們早已備好‘證據’——那幾個被俘的馬匪可以當堂指證,還有從嵬名?野狐軍營搜出的‘大啟密信’,到時候人證物證俱全,就算他們巧舌如簧,也難以辯駁。”
“到時候,”任得敬湊近沒臧龐訛耳邊,聲音更低,“我們可以借著‘使團謀逆’的罪名,請求陛下下旨處死他們。陛下如今被軟禁,不敢不從,如此一來,既除了心腹大患,又名正言順,諸國使者也無話可說。甚至,我們還能借機汙蔑大啟蓄意破壞和平,為日後出兵找個借口,豈不是一舉多得?”
沒臧龐訛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死死盯著王厚,眼底的殺意幾乎要溢出來,卻又不得不顧及任得敬所說的利弊。他沉默了許久,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句話:“好!老夫就給你們一個辯解的機會!明日辰時,朝堂之上,當著文武百官和諸國使者的麵,若是你們拿不出證據證明清白,若是馬匪指證屬實,老夫定要將你們淩遲處死,株連你們在大啟的親眷,讓你們為嵬名?野狐償命!”
“丞相此言差矣!”王厚神色平靜,眼底卻閃過一絲精光,“我等行得正坐得端,根本無需證明清白,倒是丞相,若是明日朝堂之上,你的‘人證物證’被戳穿是偽造的,還請丞相給我大啟一個說法!不僅要公開道歉,還要嚴懲構陷使團的凶手,否則,議和之事休提,大啟也絕不會善罷甘休!”
“休要猖狂!”沒臧龐訛冷哼一聲,狠狠一揮袖,“明日便讓你們見識老夫的手段!撤兵!”
玄甲士兵們緩緩收起武器,卻依舊惡狠狠地盯著使團眾人,一步步後退,不少人路過使館門前時,還故意用刀柄撞了撞門框,發出沉悶的聲響,以示挑釁。沒臧龐訛臨走前,再次惡狠狠地瞪了王厚和李星群一眼,那眼神仿佛淬了毒,像是在說“明日便是你們的死期”,隨後才帶著親信悻悻離去,青石板路上留下一串沉重的腳步聲。
危機暫時解除,嵬名羅山長舒一口氣,額頭上已滲出細密的冷汗,他轉頭對王厚道:“王大人,沒臧龐訛心狠手辣,明日朝堂之上定然會設下天羅地網,那所謂的‘人證物證’怕是早已被他篡改,你們一定要多加小心!他在朝中勢力龐大,文武百官多是他的親信,到時候怕是沒人敢為你們說話。”
王厚點了點頭,目光望向深宮的方向,語氣凝重:“多謝將軍提醒。從今日起,我們隻有二十天的時間了。太後出殯需待二十七日之後,這二十天,便是決定成敗的關鍵。沒臧龐訛急於除掉我們,正是因為他怕我們幫陛下擺脫軟禁,一旦陛下重掌大權,他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能不能幫陛下破局,促成真正的和平,全看這幾日的周旋了。”
李星群與雲暮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堅定。雲暮低聲道:“明日朝堂對質,我們未必沒有勝算。被柳小嬋控製的野利?鐵鷂還在我們手中,他是嵬名?野狐的副將,若是能讓他在朝堂上反戈一擊,指證沒臧龐訛,定能打亂他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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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野利?鐵鷂的控心術隻剩十餘天有效期,明日必須把握好時機。”李星群補充道,“而且我們還要暗中聯係高懷正,通過他向陛下傳遞消息,讓陛下在朝堂上配合我們,或許能有轉機。”
夜色如墨,籠罩著興慶府的大啟使館。白日的劍拔弩張尚未散儘,使館內燈火稀疏,隻有主帳還亮著燭火,映出幾道忙碌的身影。守在門外的親兵屏氣凝神,手中長刀緊握,警惕地盯著四周,連風吹草動都不敢放過——經曆了下午的圍堵,沒人敢有半分鬆懈。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如狸貓般掠過使館的牆頭,足尖點地時悄無聲息,避開了所有暗哨,徑直朝著主帳而來。帳內,李星群正與雲暮、王厚商議明日朝堂對質的對策,燭火搖曳間,三人麵色凝重,低聲交談著。
“唰”的一聲輕響,帳簾被人從外側撥開一道縫隙,黑影閃身而入,動作快得幾乎留下殘影。李星群反應最快,銀槍瞬間出鞘,直指來人咽喉,卻在看清麵容時猛地頓住:“二師姐?”
來人正是蘇南星,她一身夜行衣,臉上沾著些許塵土,眼神裡滿是焦灼與不安。她抬手按住李星群的槍尖,示意他收起來,聲音壓得極低:“彆聲張,我是悄悄來的。”
雲暮抬眸看向她,神色平靜,沒有多餘的寒暄,直接開口:“白天的事,你都看到了?”
蘇南星點頭,目光掃過帳內三人,最終落在雲暮和李星群身上,語氣急切:“我躲在斜對麵的民房裡,看得一清二楚。沒臧龐訛來勢洶洶,擺明了是要置你們於死地,明日朝堂對質,他必定會拿出所謂的‘人證物證’,你們……真的有把握嗎?”
她頓了頓,想起白天沒臧龐訛的囂張氣焰,眉頭皺得更緊:“我本來都做好了打算,若是他真的動手強攻使館,我便衝出來和你們拚個魚死網破,大不了同歸於儘,也不能讓你們白白送死。沒想到最後竟是各退一步,可這不過是緩兵之計,明日的朝堂,才是真正的生死局。”
李星群收起銀槍,語氣堅定:“二師姐放心,我們早有準備。沒臧龐訛的人證,無非是那些被屈打成招的馬匪,還有被柳小嬋控製的野利?鐵鷂,明日朝堂之上,我們自有辦法讓他的謊言不攻自破。”
雲暮補充道:“而且,高懷正已經暗中傳話,陛下會在朝堂上配合我們。沒臧龐訛雖然勢大,但他偽造證據、構陷使者的行徑,本就站不住腳,隻要我們能當眾戳穿他的陰謀,就算他心腹眾多,也不敢公然違抗眾議,更不敢在諸國使者麵前濫殺無辜。”
“可沒臧龐訛心狠手辣,誰知道他會不會當場翻臉?”蘇南星依舊擔憂,“他在朝中經營多年,文武百官大多是他的親信,到時候就算你們戳穿了陰謀,他也能顛倒黑白,甚至直接下令拿下你們。”
“不會。”王厚開口,語氣沉穩,“諸國使者都在,他若是真的當眾翻臉,便是自毀西涼聲譽,這對他沒有任何好處。他想要的是名正言順地除掉我們,而不是落人口實。隻要我們能拿出足夠的證據反駁,讓他的‘人證物證’失效,他就無可奈何。”
李星群拍了拍蘇南星的肩膀,安慰道:“二師姐,你就放心吧。我們一路走來,經曆了多少凶險,都一一化解了。明日之事,我們已有萬全之策,定會平安歸來。你潛伏在暗處,反而比我們更安全,不必為我們冒險。”
蘇南星凝視著李星群堅定的眼神,又看了看雲暮從容不迫的神色,心中的不安漸漸消散了幾分。她點了點頭,語氣緩和了些:“好,我信你們。明日我會在朝堂外暗中接應,若是有任何變故,我會立刻動手。”
“不必。”雲暮搖頭,“你若是現身,反而會給沒臧龐訛留下把柄,說我們勾結江湖人士,意圖不軌。你隻需在暗處靜觀其變,若是我們真的遭遇不測,再出手不遲。”
蘇南星思索片刻,覺得雲暮說得有理,便不再堅持:“好,那我先走了。你們萬事小心,切記不可大意。”
她最後看了李星群一眼,眼神裡滿是叮囑,隨後轉身,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掠過帳簾,消失在夜色之中。帳外的親兵毫無察覺,依舊警惕地守在原地。
帳內,燭火依舊搖曳。李星群望著帳簾的方向,眼底閃過一絲暖意,隨後神色再度變得凝重:“二師姐還是這麼擔心我。”
“她也是擔心議和之事功虧一簣。”王厚道,“明日之事,容不得半點差錯,我們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雲暮點頭,眼底閃過一絲銳利:“沒臧龐訛想讓我們死,我們偏要活著,還要攪亂他的棋局。明日朝堂,便是他的第一個敗筆。”
夜色漸深,興慶府的風更冷了,而主帳內的燭火,卻亮得愈發堅定,映照著三人從容的麵容,也映照著一場即將到來的朝堂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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