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涵望著杯口升騰的熱氣,聲音輕得像在問風……
王旭沒答,他隻是緩緩抬起手,指尖撫過掌心那道已然褪成淡痕的舊疤。
曾幾何時,這鱗紋灼燙如烙鐵,指引著通往鏡淵的方向!
如今它安靜了,如同沉睡的記憶。
可就在那一瞬,茶館簷角的銅鈴忽然又響了一聲。
不是風,空氣凝滯,連路人的腳步聲都仿佛被抽離。
收音機裡的天氣預報戛然而止,轉為一段模糊的童謠哼唱,調子歪斜,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
“橋斷月無光,魂歸路漫長……”
沈涵猛地抬頭,“這聲音!!!”
王旭卻抬手製止了他,他的目光落在對麵牆上,
那裡掛著一麵老舊的鏡子,布滿裂痕,映出街景的倒影本該是破碎的,
可此刻,鏡中行人走動的方向,竟與現實相反!
而且……沒有影子。
“不是他在哪裡。”
王旭低聲道,嗓音沙啞如砂紙摩擦,
“是我們還在‘橋’的餘響裡。”
話音未落,那麵裂鏡突然滲出一絲銀霧,霧中浮現出一隻蝴蝶的輪廓,
金翅,黑紋,右翼邊緣一道月牙形缺口。
正是那隻從陳澤最後記憶碎片中飛出的蝶。
它停在鏡麵上,輕輕扇動翅膀,隨即,整麵鏡子如水麵般蕩開漣漪。
一個畫麵浮現:
極北之地,永凍荒原中央,一座半埋於冰層中的祭壇緩緩顯露。
祭壇之上,立著一塊無字石碑。
而石碑腳下,一具身體正被冰雪緩慢覆蓋,那人雙目緊閉,胸口有一道貫穿傷,衣衫襤褸,卻是陳澤的模樣。
但詭異的是,他左手腕上,纏著一根紅繩,末端係著一枚小小的、燒焦的紙片殘角。
風雪中,那殘角微微顫動,仿佛仍有心跳。
“他還活著?”
沈涵呼吸一滯。
“不。”王旭搖頭,
“或者……也不算死。”
他忽然想起守橋首領最後一句話,
“你會被遺忘的……”
可若徹底被世界抹去,魂靈便不會留痕;若真死去,血誓早已消散。
而那隻蝶、這鏡中之象、龍子承畫中浮現的身影,都在說明一件事:
陳澤成了“例外”,他既非亡魂,也非生者。
既非守橋人,亦非渡引者,他是規則崩塌時,唯一被卡在縫隙中的存在!
“橋已斷,但他成了橋的最後一塊磚。”
就在此時,小女孩日記本上的墨跡悄然發生變化:
今天看見一隻金色蝴蝶,它停在我窗台,好像在看我。
我不認識它,可心裡有點難過,像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人。
我想給他起個名字……就叫“阿澤”吧。
字跡落下瞬間,極北冰原的石碑下,陳澤的睫毛,極其輕微地顫了一下。
遠處天際,烏雲裂開一道縫,透出微光。
仿佛有誰,在世界的背麵,輕輕眨了眼。
而在另一側,京都深宅,
龍子承站在密室殘壁前,凝視那行血字良久,終於低笑出聲。
“門雖閉,鑰未亡……”
他攤開手掌,掌心赫然浮現出一點金光,與陳澤右眼曾閃現的光芒,一模一樣。
“你以身為鎖,封了橋。”
“可你忘了……執念本身,就是新的鑰匙。”
龍子承的話音未落,掌心金光驟然暴漲,竟如活物般遊走於他皮膚之下,直衝眉心。
他悶哼一聲,踉蹌後退,撞上石壁。
那血字“門雖閉,鑰未亡;心既燃,橋自生”,竟開始緩緩滲出暗紅液體……
如同眼淚從石中流出,順著牆壁蜿蜒而下,在地麵彙成一道細流,
不是血,而是記憶的殘液!
空氣中浮現出無數碎片般的畫麵:
陳澤在鏡淵中撕開胸膛,血灑橋麵;
紅衣女孩站在初代祭壇前,將自己封入冰碑;
十二任守橋人逐一消散,唯第十三道身影始終空缺;
而現在,所有片段的儘頭,都多了一個新的場景:
那隻金色蝴蝶,正停在小女孩“阿澤”的名字之上,振翅三次,化作一縷光,鑽入她的眉心……
“不……不可能!”
龍子承猛然抬頭,眼中金光與黑霧交織,
“他把自己的‘存在’拆解了?!”
是的,陳澤早已算到了結局!
他知道一旦血誓完成,世界會抹去關於橋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所以他沒有選擇歸來,也沒有選擇安息。
他在最後一刻,將自己最微弱的一縷意識,寄寓於那隻金蝶之中,
穿越維度,落入一個尚未被記憶汙染的孩子心中……
他不是複活,他是重投,以執念為種,以遺忘為土,
借一個陌生女孩的思念之名,重新生長,畢竟,這才是真正的“終結”!
因為當守橋人不再需要被記住,當橋的存在成為傳說中的傳說,
當最後一個知曉真相的人,都放下執念……
橋,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了,就和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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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唯一能讓它死透的方式,就是有人甘願成為它的墳墓,並永遠沉默……
茶館裡,收音機的童謠戛然而止,銅鈴歸於寂靜。
沈涵怔怔望著那麵裂鏡,鏡中倒影已恢複如常,
行人來往,影子清晰,仿佛剛才一切隻是幻覺。
但王旭知道不是,他低頭看向掌心舊疤,忽然發現那痕跡並非完全消失,
若在晨光斜照時細看,隱約還能辨出兩個極小的字跡,像是用靈魂刻下的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