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江州市的領導帶著一眾媒體抵達現場。程萬裡趕忙帶頭前去迎接，然而當他看到前來的僅是一位副市長，而非此前張恩鶴暗示可能請動的更高層級領導時，內心不禁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失望。
儘管如此，這些官員遠非程萬裡所能得罪。他立刻強撐起熱情的笑容，將這位鄧副市長迎進了售樓中心。
距離開盤尚有些時間，程萬裡便引導鄧副市長參觀了項目施工現場。
他指著眼前林立的塔吊和初具規模的樓體介紹道：“世紀城整個項目占地一千二百畝，第一期開發十二棟三十層的高層住宅。未來還有二期、三期規劃，一旦整體建成，將是整個城南片區，乃至全省矚目的超大型住宅社區。”
“此外，我們率先采用‘精裝交房’模式，就是為了讓消費者能夠省心省力、儘快入住。老百姓買一套房不容易，我們想為他們考慮得更周全一些。”
鄧副市長聞言點頭稱讚：“江州經濟的快速發展，離不開你們這些本土實乾企業的努力。當前房地產市場雖然遇冷，但我認為這隻是暫時的調整期。至於精裝房模式，隻要嚴把質量關，對購房者而言無疑是一大利好。”
“真希望媒體朋友能把鄧市長這番高見原原本本地報道出去，讓全市老百姓都聽聽您的權威聲音！”程萬裡適時地奉承道，語氣中滿是欽佩。
“注意一下措辭，不要這麼直白……不過，客觀報道當然是可以的嘛。”鄧副市長沉吟片刻，微笑著默許了。
簡短視察後，開盤儀式準時開始。在重金聘請的兩位知名主持人妙語連珠的烘托下，現場氣氛熱烈，掌聲不時響起。——當然，這其中有項目負責人不惜成本請來的近五百位“意向客戶”的功勞。從現場效果看，這筆錢花得還算值。
壓軸環節是鄧副市長的致辭。在完成一番鼓舞士氣、肯定發展的常規講話後，他出乎意料地對著現場人群即興補充道：“希望在場的各位市民朋友，多多支持我們江州本地的優秀開發商！買了一套不妨考慮第二套，有了兩套還能看看第三套！”
“大家買得越多，就是對江州經濟發展最實在的支持！”
這番話一出，程萬裡頓時喜上眉梢，方才因領導級彆而產生的不快瞬間煙消雲散。能公開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可不是哪位領導都有的膽量和擔當。
鄧副市長的發言將現場氣氛推至高潮。在他宣布正式開盤後，大批事先準備好的“購房者”一擁而入，霎時間將偌大的售樓部擠得水泄不通。
“鄧市長，接下來我們準備了一個簡單的答謝午宴，請您務必賞光參加。”程萬裡在領導準備離開時，適時地發出邀請。
“好吧，那就吃了飯再走。”鄧副市長略作思考，便應承下來。
見領導答應，程萬裡立刻吩咐手下加緊準備。這場答謝宴自然少不了到場的媒體記者，而且不光要備好佳肴，為每家媒體準備的“車馬費”紅包也早已備妥，厚度足以顯示誠意。
然而，就在程萬裡滿麵春風地安排宴席，等待著與媒體和領導把酒言歡之時，意外發生了。到場的記者們在默契地快速收下紅包後，竟紛紛麵露難色，接二連三地以“緊急任務”、“突發新聞”為由，甚至來不及多做解釋，便匆匆離去，連宴席都無暇參加。
程萬裡愣在原地，尚未明白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所為何故。很快，他的助理就舉著手機，麵色慘白地跑了過來。
“程總，不好了！蝸牛置業和山河集團剛剛聯合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將在天鵝湖片區打造一個大型剛需樓盤！計劃兩年內推出五千套九十平以下的小戶型，並且……並且對外放風，定價將錨定在一萬元左右！”
這個消息猶如一道晴天霹靂，在程萬裡耳邊炸開。
天鵝湖片區雖與他的世紀城項目相距一定距離，但對方精準瞄準總價更低的剛需市場，以如此巨大的供應量和極具穿透力的價格，無疑將吸走市場上所有真實的購買力和關注度。那些記者，自然是趕著去搶這條更具爆點的大新聞了。
程萬裡看著眼前頃刻間冷清下來的售樓處，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他苦心營造的開盤盛況，竟在瞬間成了無人問津的笑話。
整個宴會現場迅速冷清下來，原本興致勃勃的鄧副市長見此情景，也隨即推說另有公務，匆匆離去。
程萬裡重金打造的發布會，最終成了一場徹底的鬨劇。
幾家歡喜幾家愁。與世紀城門可羅雀的淒清景象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天鵝湖片區規劃發布現場的熙攘與熱烈。為了布下這個局，李煥確實費儘了心思。
在明了程亞楠的決心後，他知道，若不徹底瓦解萬裡集團，程亞楠絕不會收手。因此，幾天前他親自出麵，約談了駱山河父子與程亞楠。
起初，當李煥提出在天鵝湖片區大規模開發九十平以下小戶型的構想時，駱山河和程亞楠幾乎是本能地拒絕。
“開發小戶型對開發商意味著什麼？”駱山河眉頭緊鎖，“意味著同樣的土地，一套大戶型要拆成兩套甚至更多小單元！銷售套數翻倍，銷售成本、管理成本、後期維護成本全部急劇上升，銷售周期必然大幅延長！”駱山河首先便是反對。
程亞楠也補充道：“更重要的是，資金回籠速度會慢得多。我們的資金大部分來自銀行借貸，財務成本是按天計算的。回款周期拉長，光利息就能壓垮人。房地產玩的就是高周轉，速度一慢，風險呈幾何級數增加。”
“而且，”駱山河加重語氣，“五千套小戶型同時砸向市場，會徹底改變區域的供需預期，對房價是致命的打壓！這簡直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對整個行業都沒好處！”
李煥的這個意見，相當於是把整個房地產市場的鍋給砸了，當然也包括蝸牛置業和山河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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