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關於李煥的詳儘調查報告，很快便呈送到了柳老爺子的書房。他戴著老花鏡，一頁頁仔細翻閱，隨著信息不斷映入眼簾，這位見慣風浪的商界巨擘，內心也泛起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波瀾。
李煥在互聯網領域的快速崛起固然令人側目，但真正讓柳老爺子在意的，並非其名下的產業規模，而是他背後若隱若現的楊衛東。
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從不缺少橫空出世的天才，他見過太多驚才絕豔者迅速登頂，又轉眼如流星般隕落。
一時的風光說明不了任何問題，但李煥所擁有的，不僅僅是商業上的敏銳，更是那棵能遮風擋雨的“大樹”。
楊衛東前路尚長，未來甚至有更進一步的潛力。有他在幕後保駕護航，絕大多數“場外因素”便對李煥和橙子科技失去了效用。
這意味著，柳家所熟悉的、某些遊走於灰色地帶的競爭手段將徹底失靈。若想純粹依靠市場和技術正麵擊潰對手，以橙子科技如今構築的生態和體量，難度無異於登天。
報告翻至末頁，柳老爺子的目光驟然停住，他抬起頭，眼中帶著難以置信的神色，向身旁的柳清確認道：“他……還打算涉足芯片領域？”
“是的，父親。”柳清語氣肯定地回應，“橙子科技不僅內部設立了芯片設計部門，根據我們掌握的信息，李煥本人已經與張汝經博士達成了深度合作，意圖向上遊供應鏈突破，挑戰芯片製造的核心環節。”
“不自量力！”柳老爺子聞言，嘴角撇出一絲混合著輕蔑與費解的神情，將報告隨手丟在桌上，仿佛那是什麼不切實際的空想。“芯片產業，可不是搞拚裝手機和寫幾行代碼那麼簡單。這裡麵的水，深得能淹死人。他以為有資金、有人脈，就能一蹴而就？天真！”
這聲斥責背後，是他根深蒂固的路徑依賴。
二十年前，那場著名的“貿工技”與“技工貿”路線之爭，不僅讓他贏得了公司絕對主導權，更奠定了他“華國互聯網創業教父”的地位。
儘管爭議伴隨至今，但無可否認，公司在他的帶領下，確實登頂了全球pc出貨量的王座。
然而，這份“世界第一”的榮光背後，並非沒有隱憂。坊間早有戲言，稱聯想最核心的技術莫過於“主機箱製造術”。此言雖顯刻薄，卻一針見血地指出了聯想缺乏底層核心技術的尷尬——其產品絕大多數關鍵零部件都依賴進口。
路線本身或許無分絕對對錯，“貿工技”或“技工貿”終究隻是手段，終點本應通向自主創新。
可惜，聯想在“貿”的捷徑上嘗儘了甜頭，最終“工”與“技”逐漸淡出視野，隻剩下純粹的“貿”大行其道。
作為這條路徑的成功者與扞衛者，柳老爺子在聽聞李煥竟要挑戰芯片這座高山時，其不屑一顧幾乎是本能反應。
在他看來，公司這個全球最大pc廠商都未能走通的路，其他公司更是癡人說夢。
甚至可以說，如果李煥走通了這條道路，那恰恰意味著，他創立的公司這麼多年所堅持的路線是錯誤的。
所以這也能解釋柳老爺子會如此發表意見。
柳清看著父親的反應，沉吟片刻，還是補充了自己更具前瞻性的判斷：“據我所知，張汝經已經為此專程來京，準備向有關部門進行詳細彙報。其目的，除了闡明利害，最重要的便是爭取國家層麵的產業支持。”
“我敢斷定，無非是老一套，要錢、要政策。”柳老爺子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語氣中帶著一種看透結局的漠然，“最後錢到手了，項目多半不了了之，這類故事我見得太多了。”
他頓了頓，眼神逐漸變得銳利而凝重，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這件事既然我知道了，我就不能坐視不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用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去浪費國家寶貴的資源和戰略機遇。”
江州，橙子科技總部辦公室內，李煥剛結束一場關於橙子手機年底發布會研討的會議，手機便急促地震動起來。來電顯示是“張汝經博士”。
“李煥，你必須儘快來北京一趟。”張汝經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一貫沉穩的語調中帶著一絲難得的緊迫，“關於芯片產業發展的高層研討會準備召開了，規格很高，時機關鍵，我希望你最好能來一趟。”
李煥眼神驟然一凝，握著手機的手指微微收緊。他走到窗邊，俯瞰著樓下川流不息的車河，沉聲問道：“沒問題，具體時間？”
“後天上午。”張汝經言簡意賅，“這是一次閉門會議，主管科技、產業的幾位重要領導都會出席，將直接決定未來幾年國家資源在半導體領域的投向。風向……有些複雜，我們需要當麵溝通。”
“明白了。”李煥沒有任何猶豫，“我安排一下，今晚就飛過來。”
掛斷電話，辦公室內一片寂靜。夕陽的餘暉將房間染成金色，卻化不開李煥眉宇間凝聚的鄭重。
他深知，這場研討會，將是他所構想的芯片藍圖能否獲得國家級背書的關鍵一役，其意義遠超任何一場商業競爭。
這不再僅僅是橙子科技的戰略，更是能否將自主芯片研發提升到國家戰略層麵的博弈。
幾乎在同一時刻，北京那座底蘊深厚的四合院內，柳老爺子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聽著女兒柳清的彙報。
“爸，我打聽到關於國產芯片的研討會將於後天上午召開。”
柳老爺子聞言，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是輕輕“嗯”了一聲，指尖在檀木椅的扶手上緩緩敲擊著。
他抬眼，目光深邃：“讓我們的人也做好準備。既然是研討會，總要聽到不同的聲音。要讓大家明白，與其將寶貴的資源投入一個充滿不確定性的無底洞，不如用來扶持那些更務實、更能快速見到效益的產業。”
“是，我明白怎麼做了。”柳清心領神會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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