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懷德急得直跺腳,正要再喊,忽然見城樓上的偽軍們紛紛舉槍對準了城下,龔團長卻又跑了回來,手裡舉著個火把:“懷德,你一個人進來!”
城門洞下的偽軍哨兵見王懷德舉著紅旗,槍托在凍硬的地麵上磕出“咚咚”的響,眼神裡一半是警惕,一半是茫然。
這些天關於德王的流言像草原上的風,刮得人心惶惶,有人說他被八路軍砍了頭,有人說他帶著殘部逃去了外蒙,可黃師長下了死命令,誰也不準議論,違令者按通敵論處。
“我是王懷德,找李師長。”王懷德解開被雪凍住的圍巾,露出脖子上那道當年跟馬匪拚殺時留下的疤。
城門上的哨兵們對視一眼,這道疤在騎兵師裡無人不曉——當年就是憑著這股狠勁,他從馬夫一路爬到副團長的位置,直到三個月前突然“失蹤”,有人說他投了八路,有人說他被德王秘密處決了。
被押著穿過縣城主街時,王懷德的目光掃過兩旁的房屋。綢緞鋪的門板上貼著德王偽政權的標語,被風雪撕得隻剩半幅。
雜貨鋪的窗台上擺著幾個凍硬的骨頭,想來是店主沒來得及收;最紮眼的是街角那棵老榆樹,枝椏上還掛著去年冬天凍死的烏鴉,黑乎乎的像個吊死鬼,在風中晃晃悠悠。
偽軍師部設在原縣太爺的府邸,朱漆大門上的銅環蒙著層綠鏽,被哨兵的手套磨得發亮。
跨進門檻的瞬間,王懷德聞到了股濃烈的酒氣混著煤煙味——李守信又在喝酒,這是他的老毛病,每逢大事必爛醉如泥。
正堂裡的火盆燒得旺,映得牆上“還我河山”的匾額都泛著紅光,隻是那匾額上的字,不知被誰用墨塗了又改,早已看不清原貌。
“王懷德?你還敢回來?”李守信的聲音從火盆邊傳來,他穿著件紫貂皮襖,是去年從一名蒙古王公手裡搶來的,此刻正翹著二郎腿,手裡把玩著柄鑲金的馬鞭子。
見王懷德進來,他猛地把鞭子往地上一抽,“啪”的一聲脆響,驚得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王懷德挺直腰杆,銀元在掌心硌出紅痕:“李師長,德王投降了。烏蘭察布、歸綏、武川、四王子府、百靈廟、固陽都被八路軍占了,你守著這座孤城,是想當第二個德王?”
“放屁!”李守信順手抄起馬鞭子,劈頭蓋臉就往王懷德身上抽。鞭梢帶著風聲掃過,先是抽在肩膀上,王懷德身上的棉服瞬間被抽得外翻,露出裡麵打了補丁的舊棉花。
接著是後背,火辣辣的疼順著脊椎往頭頂竄,王懷德咬著牙沒吭聲,血珠順著嘴角滴在胸前的衣襟上,洇出朵暗紅色的花。
“老子在騎兵團當團長的時候,你還在馬廄裡給馬擦屁股!”李守信越抽越凶,紫貂皮襖的袖子掃過火盆,燎起一小撮毛,發出焦糊的味,“現在敢教訓起老子了?信不信我把你剝皮抽筋,掛在城門上示眾!”
王懷德猛地抬頭,血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地上的雪水裡,暈開一小片紅:“我當年在馬廄擦屁股,也比你現在當日本人的走狗強!德王把你從排長提拔成師長,你轉頭就想投靠日本人,你對得起他嗎?”
“對得起?他自己都投靠了日本人,你說我對得起嗎?”李守信被戳到痛處,臉漲得通紅,揚手就要把鞭子往王懷德臉上抽。
就在這時,一隻手突然攥住了鞭梢——龔團長不知何時站在旁邊,他的棉褲膝蓋處打著補丁,是去年冬天在雪地裡摔的,此刻正死死拽著鞭子,指節泛白。
“師長!”龔團長的聲音帶著急,“殺了他,八路軍能善罷甘休?城外的騎兵有多少人,你忘了?真要打起來,咱們這點人夠填護城河的嗎?”
他往門外瞟了眼,風雪中隱約能看到騎兵旅的馬隊,像條黑色的長龍,把縣城圍得水泄不通。
李守信的手僵在半空,鞭子上的流蘇垂下來,掃過王懷德滲血的後背。他喘著粗氣往火盆邊退,腳踢到了爐邊的銅壺,“哐當”一聲響,壺裡的熱水濺出來,在地上燙出個小小的濕痕,轉眼就結了冰。
“讓他滾!”李守信猛地坐下,抓起桌上的酒壺往嘴裡灌,酒液順著嘴角往下淌,滴在紫貂皮襖上,像串醜陋的黑珠子,“看在老弟兄的份上,放他走。但要是敢再來囉嗦,老子崩了他!”
龔團長鬆了口氣,趕緊示意衛兵解開王懷德身上的繩子。他從懷裡掏出塊乾淨的布條,想給王懷德包紮傷口,卻被對方擺擺手拒絕了。
“懷德,”龔團長的聲音放低了些,帶著些無奈,“你也知道李師長的為人,他不可能再背叛小鬼子了。”
王懷德咳出一口帶血的唾沫,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我不是來勸他咽氣的,是來給他指條活路的。”
他盯著龔團長,“你跟了李守信這麼多年,還看不清局勢?德王倒了,日本人靠不住,除了投靠八路軍,你們還有彆的路走嗎?”
龔團長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往火盆裡添了塊煤,火苗“騰”地竄起來,映得他臉上的皺紋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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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路軍……真能容下我們?”他想起上個月被八路軍俘虜的三營,後來聽說不僅放回來了,還每人發了件羊皮襖,當時李守信罵他們是叛徒,可私下裡,誰不羨慕那身厚實的襖子?
“八路軍不殺降兵。”王懷德挺直了脊梁,後背的傷口被扯得生疼,卻硬是沒彎腰,“想留的,跟著打鬼子;想走的,給路費回家。不像某些人,隻會當縮頭烏龜,等著日本人來收屍。”
這話像根針,紮得裡屋的李守信又罵了句臟話。龔團長拉著王懷德往外走,雪地裡的腳印深一腳淺一腳,他忽然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塞到王懷德手裡:“這是我攢的三十塊銀元,你拿著。路上滑,買點好酒擦擦傷口。”
王懷德捏了捏油紙包,厚度硌得手心發疼。他把包推了回去,聲音裡帶著些暖意:
“銀元你留著給弟兄們買些凍瘡藥吧,我在城外等你們一天,一天後要是還不投降,騎兵旅就攻城了。”
走出城門時,雪下得更大了,王懷德回頭望了眼那座被積雪覆蓋的城樓,李守信的身影正站在垛口上,紫貂皮襖在風雪中格外紮眼,像個跳梁的小醜。
他裹緊了被血浸透的棉服,朝著騎兵旅的方向走去,腳印在雪地裡歪歪扭扭,卻一步比一步堅定。
城樓上,李守信看著王懷德的身影消失在雪霧中,猛地把手裡的酒壺摔在地上,瓷片濺了一地。
“廢物!都是廢物!”他指著龔團長罵,“連個叛徒都被嚇住了,還想讓老子投降?等日本人來了,我第一個把你送給他們喂狗!”
龔團長沒吭聲,隻是彎腰撿起塊酒壺的碎片,雪落在他的棉帽上,很快就積了薄薄一層。
他知道李守信在等日軍26師團的回信——昨天傍晚發的電報,說隻要守住包頭,就派一個聯隊來支援,還封李守信當“綏遠自治政府”的副主席。
可他心裡清楚,日本人的話能信嗎?當年德王也信了,結果呢?還不是被當成棋子耍得團團轉。
入夜後,偽軍師部的燈亮到了後半夜。李守信在屋裡踱來踱去,馬鞭在手裡甩得“啪啪”響,嘴裡反複念叨著“蒙古王”“副主席”之類的詞。
龔團長坐在火爐邊,聽著窗外的風雪聲,忽然想起十年前剛參軍時,他和王懷德、李守信在一個馬廄裡睡過,那時候他們還會分著吃一個窩頭,會在雪地裡互相暖腳。
“龔少軍,”李守信忽然停下腳步,眼睛裡閃著異樣的光,“你說日本人會不會騙我?”
龔團長抬起頭,爐火的光在他臉上跳動:“師長要是信不過,不如……先派個人去跟八路軍談談?就說咱們可以合作,但得保留番號。”
李守信愣了愣,猛地把馬鞭往桌上一拍:“談個屁!老子是要當王的人,跟八路軍談?丟不起那人!”他轉身往床邊走,“明天給日本人再發封電報,讓他們趕緊派兵,就說八路要攻城了!”
龔團長看著他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雪還在下,透過窗縫落在桌上,積了薄薄一層,像撒了把鹽。
他知道,李守信的夢做不了多久了——城外的騎兵旅正在雪地裡磨刀,王懷德的話像顆種子,已經落在了不少弟兄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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