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紮著爬上淺灘時，他看見佐藤正舉著指揮刀衝鋒，軍靴踩在河灘的鵝卵石上，發出“嘎吱”的聲響，像在啃噬骨頭。
這場渡河之戰持續了整整三個小時，當日軍終於全部渡過伊洛河時，4500人的隊伍隻剩下4200多人，佐藤的步兵大隊損失了近200人，很多士兵的步槍和彈藥都掉進了河裡。
鬆井癱坐在河灘上，望著南岸漸漸消失的暮色，突然感到一陣絕望——他們付出這麼大代價渡過的河流，或許隻是通往地獄的第一道關卡。
夜色像墨汁般潑滿邙山，日軍在崎嶇的山路上艱難前進。鬆井的靴底磨破了，腳趾滲出血，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扶著身邊的岩石喘息，看見月光下的山路蜿蜒曲折，像一條纏繞在山間的毒蛇。
隊伍突然停了下來。前麵傳來消息，前衛部隊掉進了八路軍挖的陷阱，三名士兵被尖木樁刺穿了胸膛。
佐藤罵罵咧咧地趕到前麵，用指揮刀劈斷陷阱旁的偽裝樹枝，露出下麵密密麻麻的尖樁，月光照在上麵，閃著森冷的光。
“繞路！從左邊的林子穿過去！”佐藤的聲音在山穀裡回蕩。士兵們鑽進漆黑的樹林，樹枝勾住他們的軍裝，荊棘劃破皮膚，血珠滲出來後染濕了衣服。
鬆井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低頭一看，是一具八路軍戰士的屍體，手裡還攥著顆沒拉弦的手榴彈，胸口的傷口凝結著黑紫色的血。
午夜時分，隊伍走到一處狹窄的山坳。兩側的懸崖高聳入雲，隻有中間一條羊腸小道可供通行。
佐藤剛要下令快速通過，崖頂上突然滾下無數火把，照亮了兩側的懸崖——上麵站滿了手持步槍和石塊的八路軍戰士，像從地獄裡爬出的惡鬼。
“打！”崖頂上響起一聲呐喊，子彈和石塊同時砸下來。日軍士兵們擠在狹窄的山坳裡，根本無處躲避，慘叫聲此起彼伏。
鬆井抱著頭趴在地上，感覺身邊的士兵一個個倒下，溫熱的血濺在他的背上，很快變得冰冷。
佐藤揮舞著指揮刀試圖組織反擊，卻被一塊巨石砸中胳膊，指揮刀“哐當”掉在地上。他看著身邊的士兵像割麥子般倒下，突然意識到這是個死亡陷阱——八路軍早就知道他們的行軍路線，在這裡等候多時了。
“撤退！快撤退！”佐藤嘶吼著轉身往回跑。士兵們像受驚的羊群般潰散，互相推搡著擠出山坳，很多人失足掉進懸崖，慘叫聲在山穀裡回蕩許久。
鬆井被人流裹挾著往外衝，恍惚間看見山本被一顆子彈擊中，身體軟軟地倒在路邊，眼睛還望著鄭州的方向。
當隊伍終於逃出山穀時，天已經蒙蒙亮了，佐藤帶領的1200多人的隊伍隻剩下不到800人了，每個人都衣衫襤褸，疲憊不堪。
佐藤靠在一棵鬆樹上，看著東邊泛起的魚肚白，突然想起土肥原賢二賢二的命令——“為司令部南遷爭取時間”。
他苦笑一聲，現在看來，他們能為28旅團爭取的，或許隻有“同歸於儘”的結局，不過好在炮兵20聯隊沒有受到任何的損失，包括那些火炮和彈藥。
黎明時分，這支殘兵終於抵達偃師28旅團的外圍，遠遠望去，青龍山方向火光衝天，槍炮聲密集得像過年的鞭炮，佐藤知道28旅團的陣地已經岌岌可危。
“加快速度！”他掙紮著站起身，胳膊上的傷口滲出血，染紅了軍綠色的繃帶。士兵們拖著沉重的腳步前進，鬆井的眼前陣陣發黑，好幾次差點栽倒在地。
他的步槍早就丟給旁邊的小兵了，腰間隻剩下4枚九七式手榴彈，彈體被體溫焐得溫熱。
一個年輕的上等兵邊走邊哭，他的步槍上還沾著農民的血，卻不停地念叨：“俺想回家……俺不想打仗了……”
佐藤聽見了，卻沒有像往常那樣斥責他——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支援兵能不能活著到達鞏義。
靠近28旅團陣地時，他們突然遭到猛烈的射擊，佐藤連忙舉起白旗，用日語大聲喊：“我們是鄭州來的第27旅團的援兵！”
很快槍聲停了，一個日軍軍官跌跌撞撞地跑出來，看清他們的模樣後，突然癱坐在地上痛哭：“你們終於來了……我們旅團快頂不住了……”
進入陣地後，佐藤才看清28旅團的慘狀，山坡上布滿了屍體和彈坑，日軍士兵們蜷縮在殘破的掩體裡，很多人連步槍都沒有了，隻能握著刺刀或工兵鏟。
此時的偃師戰場上，日軍28旅團正被壓縮在青龍山到龍門的狹長區域裡。酒井隆站在山腰的指揮部裡，看著望遠鏡裡不斷推進的華夏軍隊，花白的胡子因憤怒而顫抖。